接连不断的高峰会让人疲倦，可长时间低谷后再把人送上峰顶就是强效兴奋剂。
珈奈也不知道自己劲头会这么足——从操作台上下来后她都没有去休息，直接忍着眼部不适继续跟在菲力屁股后面帮忙。
尽管在菲力看来一个磕了药一样的小孩在这等于添乱。
把从自己体内取出来的液体送到分析仪上后，珈奈被命令在屋子里“安静”地玩，不要触碰任何仪器。
于是小珈奈便激动无比地站在浮兰旁边。浮兰的呼吸很平稳，比她自己要平稳得多。
菲力以前没有对别人这么干过，从未用灰色壳子罩在别的孩子身上，也没让任何一个孩子像这样长时间躺在他的办公室里。
这些个“第一次”都属于浮兰。
珈奈已经在心中重新巩固了自己的信念，但仍能在浮兰身上感受到一股威胁——她只希望浮兰和其他孩子一样普通，或者远远吊在自己屁股后面。
那只过分苍白的手像是玉雕，看不到太多血色。
她想摸摸，但菲力的命令像魔咒一般萦绕在她的心头，使得血液流通加速的小爪子不敢上前。
于是她弯腰，把头挨在浮兰肚子上，直到耳朵上的绒毛接收到一丝衣物的触感。她不自觉使出了小孩耍赖用的招数——反正我没碰到，就差那么一点也算没碰。
她偷摸回头看了一眼……菲力忙着干活，没空理她。
安全感让她得寸进尺，把小脑袋搬到浮兰的胸口上，视线试图穿过金属外壳与脖颈间的缝隙。
里面有淡淡的银色辉光，有些像被云层盖住的银河。“银河”还夹杂着模糊的暗红，让珈奈摸不着头脑。
浮兰的胸膛稳定起伏着，里面的心脏跳动声如同有力的皮鼓，咚咚声不断传入珈奈耳中。
搞不清状况的珈奈转头看向浮兰的腿——那儿同样是被金属壳盖住，而透过缝隙看到的场景是一样的……
被激起好奇心的她打算继续作死。
这次珈奈直接来到金属外壳旁边，附耳上去仔细听里面的声音。沙沙的，好像有轴承或是齿轮在转动。
金属壳上端同天花板上一只“大蜘蛛”相连接，无数纤细的线缆被各色扎带捆在一起，乱中有序。线缆中混有输液管，其中流淌着血液样的东西。
正当珈奈看输液管看得入神时，暂时忙完手头事情的菲力悄无声息走到她身后。
“169号这几天还不能陪你玩，估计至少也得一个星期。”
“嗯！”
珈奈浑身的毛差点炸掉，连忙立正站好。
“我记得她还有个弟弟是吧？”菲力思索着。
珈奈不会放弃每一个表现的机会：“是奥加——168号！”
“哦对，号码连着的。”菲力开始自言自语，“这样应该能加快些进度，血亲的话……说不准还有些优势。”
“要我叫他吗？”
“行——不用。”菲力又想到了什么，“你回去吧，明天这时候会有人领你过来。”
接着，菲力就自顾自回到座位上，在杂乱的纸堆里摸了一会才摸出支笔，将写满一面的白纸翻过来继续用。
他笔尖用力极大，沙沙声在屋里回荡。
……
大厅中所有的孩子都注意到了气氛的变化。
只是踏入大厅的第一步就让全部人都听见，并且接下来的第二步第三步都毫不掩饰自己的喜悦，真可谓气势昂扬。
那正是在两个助手的护卫下重登“女王”之位的珈奈。
她一改之前的畏缩，自信满满与孩子群对视，目光中全是自豪。孩子们的感觉再迟钝也该知道她这一趟去菲力办公室是干什么了。
对她的恐惧重新出现，对她的恨意又上升一个台阶。
膨胀到快爆炸的珈奈自然不在乎其他孩子的看法，她在心中已经彻底把这些讨厌鬼当做敌人。除了浮兰和奥加，她不会再对任何人展露出善意。
当然，奥加是附带的。她感觉自己也要承担起半个姐姐的义务，好好“教育”一下他。
她在孩子们惊诧的视线中绕了个大圈，用不容置疑地眼神驱赶在那晒太阳的孩子，享受了好一会阳光才浑身舒畅回到屋里。
那几个论坛中仍是一堆面孔在吐槽生活的不如意，可珈奈现在不再有共鸣感了。她可以用一个完全旁观者的姿态来审视那些用户。
如果论坛还缺管理员，那珈奈一定是个不错的人选。
长久以来被压抑到快爆炸的心情需要释放，她激动得想把电脑砸掉……这个可怕的想法在一秒后被理智否决。
潇洒地一甩头，带着绝佳的心情，她开始寻找在电脑里预装的游戏。
在那堆让人昏昏欲睡的教学视频中，她学到了电脑游戏的概念，但当时的心情并不容许她去找乐子……可现在正是玩耍的时候！！！
在排不满一页的预装游戏中，她选了一个名字最短的——扫雷。胡乱阅读两遍游戏说明后，自信的珈奈摩拳擦掌准备上场。
十分钟后。
珈奈还没打通初级图。
鼠标箭头周围的一圈数字仿佛那时围住她的孩子们，压迫感十足，让珈奈快要抓狂。她目前的推理能力还没法满足这个益智游戏，算好后面忘了前面，又加上兴奋到丧失耐心的小脑袋瓜的影响，让她被一个扫雷中最简单的雷阵难住了。
不过心情好的优点就是不会掀桌子走人——她拿出一张白纸，认真在上面按原样画出了一张扫雷图，用稚嫩的笔迹挨个写好数字，掰着手指头认真假设验证。
普通扫雷玩家已经形成条件反射的雷形图在她这就必须用一分钟甚至更长的时间来推断，也只有这样才能抹平小珈奈与普通扫雷玩家的年龄差距。
接连画了三张图后，她带着无上喜悦之情点开了那个隐藏极深的格子。
“轰！”
珈奈立刻点击红叉，关闭游戏。
……
地位重新确定后，每天的工作也恢复正常。助手会掐着点来带她出去干菲力分配给她那件独一无二的活——查房。
但今天的情况有些特殊。
珈奈又瞅了眼门上的铭牌——122。
通常来说，每个孩子的房间里都只能有本人，尤其是在现在这个约定俗成的查房时刻，更是不能随便缺席。上次那个藏在大厅柜子里玩捉迷藏玩睡着的孩子后来被教训了一整天。
但小珈奈觉得从今往后要多添一条规矩：不能随便往别人屋里跑。
给他们住的屋子其实并不小，对孩子来说可以算是半个豪宅，至少珈奈觉得现在自己睡的床都快要赶上以前家里的卧室大。
可当至少二十个小孩挤在一起时，就会让空气变得浑浊一些。
高个子122号坐在床边，手里举着台灯，暖光透过灯罩散射到围坐在地板上的孩子们的脸庞，点亮了他们充满求知欲的眼睛。
这时，他们全都扭头看着突然闯入的珈奈。
此情此景让珈奈想起曾经在那个吐槽论坛上看过的一幅画，名字叫“号召前夜”。画的内容是一个亡国将军召集旧部在新国都城外的小树林中密谋与城内义士里应外合攻城。
那副画没有历史背景，内容完全虚构，但构图仿佛就是参照着现在的122号与底下那群孩子们。
那个将军手拿火把的样子也与122号十分相似。
“你们在干什么？！”助手大声呵斥，“都给我回去，乖乖坐好！”
122号身上释放出的气息让珈奈感觉有如针刺。他变了一些，与那些眼瞪得溜圆的孩子不一样了，眼神开始变得平静阴冷，像条毒蛇。
助手的话就是铁令，孩子们纷纷起身逃回自己的房间。
珈奈自觉后退两步，躲在助手腿后面，与其他人拉开距离。她现在很清楚一个大活人是多么的脆弱，以至于对这群未经过“训练”的孩子们都要高看一眼。
那把圆头剪在醒来之后就不见了踪影，应该是被菲力派人收走了，不然还真是把趁手的武器——不太容易伤到自己，又有足够的杀伤力。
目前她装在口袋里的是一支笔：笔帽卸下，方便随时使用。
不过孩子们还没她想的那么疯狂，出去的时候连瞪她一眼都不敢，最多也只是冲她的鞋尖隐晦地翻下白眼，恶心珈奈一把。
她不在乎。
在跑出去十来个小孩后，她在122号身边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孔——奥加。
奥加在浮兰被拉去后似乎老实了一些，在珈奈落寞的那段日子里他也没有过来秀下限，而是躲在人堆里变成背景的一部分。在122号带人把她围住时也没看到有他的一份，这点倒是让珈奈有些感动。
从站位来看，现在奥加似乎成了122号的心腹。
那仇恨的眼神也回来了，让珈奈忍不住想往他脸上甩一巴掌。
122号轻声对他说：“走。”
奥加出乎意料的听话，站起来就噔噔噔往外跑，出门的时候还不忘瞪珈奈一眼。
你在你姐姐面前都没这么听话！
珈奈为浮兰感到可惜。她打起精神，从助手大腿的庇护中钻出来，庄重地在卡片上画了个圈。
122从头到尾动都没动一下，好像个小皇帝，大摇大摆坐在那看着珈奈与助手。他唯一做的就是把台灯扔在床上。
珈奈顺带着看了下他屋里的情况——脏乱差，十分符合自己心里给他定下的画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