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母亲令人向城内射箭,已经两天了,宋帝还是没消息传来。母亲也不管是否有回应,依旧让人按着饭点向城内投箭。韩将军和耶律斜、耶律抹只经常凑一起谈论,这儿该怎么部署、那儿该怎么调兵,他们的东西我也听不懂,乌狸若是送来情报我就看哪个对如今局面有助,再呈给母亲。若是没有,就在营帐周围骑马遛遛,有时自己,有时和一起来观战的妹妹银姬。当然身旁跟着芙蓉以及一群母亲派来保护我的侍卫。
这日,本没有什么消息,我骑马的时候就遇到了耶律斜。看他的样子,明显是有话和我说,所以我让芙蓉带着侍卫在不远的地方等候。
我看着那座幽州城,耶律斜问我:“殿下,暗影阁的新阁主那边可有动向?”
我继续看着夕阳中那座巍峨的城池,“有没有的,都无所谓了。这个时候了,他一个人也不能力挽狂澜啊。”
耶律斜也点头,“他毕竟是杨四郎,之前还为杨业挡了一刀,末将实在不能掉以轻心。”
“他是杨四郎不假,但你要知道一点,杨四郎与父母缘浅,他和杨业夫妇在一起的时间满打满算都不超过两年。其余的时间不是在暗影阁、就是在流浪、要么就是在他叔父家。可以说,他与杨业夫妇之间极为陌生,与天波府那一群人也是不一样的。如今,他更是无法去掉暗影阁主的这个身份,你根本不用担心。”
耶律斜沉默很久,然后才问道:“殿下有没有想过如果当年没有赵王妃的事,杨四郎也没有在战场上走失,如今你们会如何?”
如何?
不过是,他在幽州城里,我在幽州城外,哪怕见到了也是仇敌一般,不会有其他的方式了。
或许,我又看上了他,招他做驸马?
想到这儿,不禁笑出声。
耶律斜疑惑地看着我,我连忙道:“没事、没事,只是想歪了而已。”
如果我们各自按照自己的轨迹生活的话,那么我们根本不会有相见的机会。我听到他的名字,“啊,这是杨业的儿子。”他听到我的名字,“嗯,这是萧太后的公主。”仅此而已。
可惜,赵王妃当年动的心思,以及杨业那个只顾皇命的,让我们原本的生活轨迹发生了偏差,然后交在了一起,再也无法忽视。
也许,这就是命了。
命里,合该如此。
我忽然想起一事,问道:“耶律将军,你还想着那个打铁的女人你还想着那个打铁的女人吗?”
耶律斜的眼神一下子就变了。
我连忙解释道:“我没别的意思。你上次出尔反尔,实在惹了乌凰,无论是醉红楼还是那个姓关的女人,都是暗影阁在为自己的接班人出气而已。不过到现在,那个女人也没什么用处,如果你还想着她的话,我就把她给你。”
耶律斜脸色变了好几变,问道:“如果我不说不要,那殿下要怎么处置她?”
我道:“我与她无冤无仇的,放她走就是了。到时候她是想继续回汴京打铁还是给杨五郎做小,我都不管了。”
“那就请殿下还是把她给末将吧!”
嗯?“如此吗?你那位王妃,可是母亲的侄女,是后族萧氏的贵女,你真要纳妾?”
耶律斜看着我,脸上一副“明明是公主你先挑事的”表情,我讪讪笑道:“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吧,我没意见。”
我们也没再谈关娘子的事,只是看着夕阳中越来越模糊的城池的影子,双方都没有先说话。
直到要离开这里回营帐的时候,耶律斜突然说道:“殿下可知,这里,幽州城外,还有一个非常美的名字?”
“什么?”
“金沙滩。”
金沙滩?我下意识地四处看了看,夕阳都已经落下了,外面虽说不是伸手不见五指,但也没亮到哪里去。实在看不出“金沙滩”这名字是怎么来的。
“待明日,好好观赏这美景吧!”
回到营帐,就听说宋帝遣使臣来递降表。
投降了?
我躲在营帐后,正大光明地偷听。
使臣说话的声音很耳熟,但仔细一听,这不就是杨六郎吗?
宋帝没人了?让一个不到弱冠的武将来做使臣到敌营来?
“……请太后对我皇厚待,并不伤宋室旧臣及黎民百姓,亦善待赵氏宗族,我皇愿年年称臣、代代纳贡。否则,我皇宁愿与幽州城共亡!”
“本宫听说,宋室向来优待降人,无论是蜀地还是江南,其亡国之君都得到了厚待。本宫在此有言,只要宋帝肯出城投降,递上降表、跪地称臣,本宫担保,无论是他本人,还是幽州城里的宋兵,都不会受到伤害。如此,可满意了吗?”
“太后一言九鼎,我皇愿明日巳时出城递降表称臣,还请太后言出必行。”
“好!杨六将军大可放心回去禀告宋帝,本宫静候。”
待杨六郎退出,我才进入母亲的大帐,当时母亲正看着宋帝送来的国书。母亲面上忽有一丝冷笑,将那国书付之一炬。
我心里忽然有了一种不好的感觉,“母亲……”
母亲冷笑道:“银镜,你明日待在大营,哪儿都不要去。”
我愣住了。
母亲继续说道:“这宋帝是把我们都当傻子不成?传令耶律休哥部,明日严防死守,决不能让那宋帝有机会逃走!”
银姬看着母亲,忽然说道:“女儿看宋帝投降是假,想办法出城逃走是真。”
母亲问道:“银姬,若你是宋帝,会用什么方法逃走呢?”
银姬眨着凤眼,“若女儿是宋帝,就用那声东击西之计!会让别人代替自己出城投降,自己从别的地方逃走!”
母亲意味深长地笑了。
我忽然间明白了什么,转头看向幽州城的方向,心里忽地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