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敖年表
我1岁生日是在哈尔滨过的;10岁生日是在北京过的;20岁生日是在台北台大法学院过的;30岁生日是在台北萧孟能家过的(当天贺客盈门);40岁生日是在台北景美军法处看守所第8房自己一个人过的;如今50岁生日这个月就要到了,如无特别变化,我会和40岁生日一样,自己过它一天。
我生在1g35年4月25日,今年正好50岁。春秋时卫国大夫蘧伯玉(名瑗,字伯玉,以字行)行年五十,而知四十九年之非,我很欣赏这种日新又新的人生态度。对过去,大体上说,我觉大方向不错,但是时间把握得不够好,总觉得浪费的还是太多,法国谚语说:40岁是青春的老年期,50岁是老年的青春期,我盼我在50岁以后,对把握老年的青春期,会有令自己满意的成绩。
我希望在50岁以后,把我的主力时间尽量用在写世界性、永恒性的作品上,关心千秋万岁甚于一时、关心世界中国甚于台湾。台湾是我成长的岛,它是亲密的,可是毕竟对我太小了。我在台湾会争是非,争是非是我的人生特色,在哪儿都要争,但我不会争权位与短长,过去如此,未来也是如此。
第二次政治犯出狱后,我写过一篇《李敖自订年表》(1982年3月16日《政治家》;两年后,变为《李敖增订年表》(1984年4月15日“李敖千秋评论号外”——《公论·私通·我》;今年3月份香港《90年代》转载),踪迹大纲、情怀小样,聊见我一生的流程。现在我第二次再予增订,改题“李敖五十年表”,作为我五十年生命的一个总目。
李敖五十年表
根据《李氏宗谱》,我的远籍是云南乌撒。据《元史·地理志》:“乌撒者,蛮名也。所辖乌撤、乌蒙等六部。后乌蛮之裔,尽得其地,用取居远祖乌撒为部名。至元十一年始附,十三年立乌撒路。”乌撒路包括现在云南镇雄县和贵州威宁县,到了明朝,改为乌撒卫,就是现在的威宁县。《李氏宗谱》上说是明太祖洪武年问迂到山东潍县的。洪武十四年(1381年)秋天,明太祖曾派傅友德为征南将军,带兵30万征云南,大概那次人民的北移是强迫性的。我的祖先很可能是苗族。我的祖先到山东后,籍贯一直是山东潍县,自爷爷起迁居东北,爸爸考上了国立北京大学后,因为领吉林省公费,籍贯就改为吉林扶余县。当时只是爸爸一个人改,所以只他一个人是吉林扶余,爷爷和我们仍是山东潍县。这种情形,一直到1949年到了台湾,才被户政机关命令统一,从此我也是吉林扶余了。这件小事,反映了籍贯自由的嬗变。在国民党权力愈来愈大的时候,这点小自由也不给老百姓了。
《李氏宗谱》只断自明代,所以查不出我是老子李耳之后。监察委员黄宝实硬叫我是“耳孙”(李耳的N代孙子),姑妄听之。
爷爷李凤亭,是文盲,约生在清咸丰元年(1862年)前后。他小时候,赶上荒年,跟着母亲去做乞丐。一天碰到狗来咬,他母亲怕他被咬到,就用身体保护他,母亲却被咬致死。他流浪一阵,无以维生,就替“下关东”的人赶马车,也去“下关东”。“下关东”就是偷渡到东北垦荒。爷爷活了83岁,其中有六十年在东北度过,他一生,充满了行动与传奇。他做过赶马车的、工人、农民、打更的、看坟的、流氓、土匪、打土匪的、银楼老板等等,名目繁多。爷爷虽然不识字,但是胆大心细、头脑清楚,是有名的厉害角色。我一生豪侠、厉害,深受爷爷的影响。
奶奶是热河人,也姓李,因为中国传统同姓不婚,所以用瞒天过海法,改姓吕了。奶奶长得不怎么样,爷爷一骂她,就骂“穷山恶水,丑妇刁民”!
爸爸李鼎彝,1920年毕业北京大学国文系,曾任吉林大学讲师,著有《中国文学史》,口才极好。妈妈张桂贞是吉林永吉人,祖籍河北。
大姐李珉,北京辅仁大学毕业,是名产科医生,现在大陆;二姐李殉,北京燕京大学毕业,是工程专家,现在大陆;三姐李琳,台北师范大学毕业,现在美国;四姐李琤,台北台大护校毕业,现在美国;大妹李珈,台中静宜学院毕业,现在美国;小妹李璎,台北实践家专毕业,现在美国;弟弟李放,台中一中毕业,现在台北整天做发财梦。
1935—1948
1935年4月25日(阴历三月二十三日)生在哈尔滨。同年生的属猪“名流”有“猫王”普莱斯利、伍迪艾伦和拍裸照的毕雷诺斯等。我生之日,正是“九·一八事变”后3年7个月,中国东北已在日本鬼子控制之下,日本鬼子导演的“满洲国”也成立了3年多。所以,照历史的说法,我一出世就是“遗民”,就像孔夫子一出生就是“遗民”一样。
1936年1岁。在哈尔滨。
1937年2岁。为不做亡国奴,全家迁到北平。全家计开爷爷、奶奶、姥姥(外婆)、爸爸、妈妈、五叔、三姨、四姑、老姑、老姨、大姐、二姐、三姐、四姐、我,外加大爷和大娘(爸爸的兄嫂)一系4位,共达19口之多。爸爸仰事俯畜、平辈支援,负担之重,也就可想而知。可是到北平后就“七·七事变”,国民党又弃人民而逃,我们又做了亡国奴。爸爸为大家庭所累,再也没能力南迁了。他只好派五叔做“代表”,到后方去。爸爸人虽不能南下抗日,但他的地下抗日却没有停止。当“九·一八事变”之后,马占山将军的东北义勇军,是中国第一个以行动抗日的团体。在这个团体以行动抗日的时候,其他团体还在“伺日”之中,爸爸当时就是马占山的秘密盟员,这一身份,他一直保持着,直到抗战胜利、直到别的团体数典忘祖为止。因为抗日抗得和抛媚眼、慢动作的国民党不和,所以被国民党所诬。
1938年3岁。
1939年4岁。
1940年5岁。随爸爸去太原,并游太谷等地。问返北京。
1941年6岁。得盲肠炎,住北京东华医院。爸爸被捕,关进日本宪兵队。
1942年7岁。入北京新鲜胡同小学。
1943年8岁。暑假后小学二年级。
1944年9岁。暑假后小学三年级。学校有日语课,始学日语。
1945年10岁。暑假后小学四年级。因日本投降,停学日语。
1946年11岁。新鲜胡同小学改为一区九保国民学校。7月初小毕业。暑假后入高小五年级。
194了年12岁。暑假后高小六年级,当选班上自治会主席、当选“模范儿童”,并做学校图书馆馆长。私人方面“李敖实验室”已具规模。并投稿《好国民》杂志,刊出有《妄心》、《人类的冷藏》等文。
1948年13岁。有神秘的初恋,小女生是张敏英。暑假后小学毕业。以第一名考入北京市立第四中学。旋去天津小住,转往上海。
1949—1966
1949年14岁。1月25日,考入上海市立缉规中学,2月5日开学,重念初一上。3月31日以刀伤同学之脚,被记大过一次。4月10日离上海时初一上尚未念完。4月12日到台湾,住台中云龙里(模范西巷)72号。跳班考入台湾省立台中第一中学初中二年级。11月参加台中市第四届全市国语演说竞赛,得初中组第二名(第一名是四姐,她代表省立台中女子中学)。
1950年15岁。暑假后初中三年级。与赵天仪等办《初三上甲组报》,发行人陈正澄。
1951年16岁。暑假后高中一年级。参加台中市论文赛、本校论文赛,皆获第一名。
1952年17岁。暑假后高中二年级。6月25日在《学生》杂志第46期发表《杜威的教育思想及其他》。8月1日在《合作经济》第二卷第十二期发表《合作制度与节制资本》,这是参加庆祝第30届国际合作节征文而作,得了第一名,并拿到有生以来最大一笔数目的奖金,买梁启超《饮冰室合集》40册。
1953年18岁。暑假后高中三年级,念了一个多星期,即自愿休学在家。因老师严侨被捕,乃饿早饭不吃,存钱义助严师母和3个小孩。
1954年19岁。考入台湾大学法律专修科(后来改为法律系司法组)。9月14日入学。
1955年20岁。4月27日,父亲去世,面对两三千人的送葬场面,特立独行,改革丧礼,“虽千万人,吾往矣!”6月27日,自动退学,重考入台湾大学历史学系一年级。实行“大学生同居”,小女生叫君若。但是因为太穷,且坚持不信基督教,为女方全家所排斥。君若的妈妈说:“你将来阔到了做总统,我们也不上你门;你将来穷得讨了饭,讨到我们家门口,请你多走一步!”不再是处男。
1956年21岁。暑假后历史系二年级。
1957年22岁。暑假后历史系三年级。3月1日在《自由中国》第十六卷第五期发表中学旧作《从读<胡适文存>说起》。
1958年23岁。暑假后历史系四年级。
1959年24岁。7月毕业。9月9日去凤山陆军步兵学校,受第八期预备军官训练。
1960年25岁。官拜少尉排长,下野战部队,足迹遍台湾南部。
1961年26岁。2月5日在澎湖退伍。6日上船,抵台中。15日北上,17日租下台北新生南路三段六十巷一号“四席小屋”。6月15日搬到新店狮头路十七号“碧潭山楼”。8月18日考入台湾大学历史研究所一年级。11月1日在《文里》第四十九期发表《老年人和棒子》。
1962年27岁。迁回台北。于5月19日住进安东街二三一号三楼。与尚勤同居。暑假后历史研究所二年级。
1963年28岁。3月19日自动在历史研究所休学。9月1日出版第一本书——《传统下的独白》。
1964年29岁。5月1日迁入水源路十九号之八“水源大楼”三楼。与海蒂同居。尚勤在纽约生李文,是我的女儿,龙女也,现在美国。
1965年30岁。4月25日,萧孟能在他家大设宴,为我30岁庆祝。8月18日迁往信义路国泰信义公寓四楼。12月1日在《文星》第九十八期发表《我们对国法党限的严正表示》,批评国民党。12月26日,杂志被封杀。4年的《文星》风云告一段落。
1966年31岁。《孙逸仙与中国西化医学》、《传统下的独白》、《历史与人家》、《为中国思想趋向求答案》、《教育与脸谱》、《上下古今谈》、《文化论战丹火录》、《闽变研究与文星讼案》等书全被查禁。11月5日出版《李敖告别文坛十书》,在装订厂被治安人员抢走。《乌鸦又叫了》、《两性问题及其他》、《李敖写的信》、《也有情书》、《孙悟空和我》、《不要叫吧》等书全被查禁。
警总开始一再“约谈”我,均于当日放回。“约谈”重点是调查我18岁时想和老师严侨偷渡回大陆的事。
1967—1979
1967年32岁。国民党抓紧算旧账。台湾“高等法院”检查官发文侦办我,4月8日以“妨害公务”被提起公诉。自此官方正式配合私方,以诉讼手段,形成夹杀。4月4日起义助殷海光看病。夏天起,小蕾成为小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