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不是女人,你绝对无法感受这样一种痛苦。
虽然老人们说女人只有经历了初潮才具有生育的资格,女人只有生养过孩子才算完整。
我仍然很痛恨,上天赐予女人的这份“殊荣”。
此刻,我捂着肚子圈在一团,在好不容易补到的上铺。好痛!这种痛可真的是实实在在的。我每个月都会如此,厉害的时候还会呕吐。
现在,我任性地提早从家里跑出来,甚至连药都忘了拿。没有药,老天,我真的无法想像!
现在只能强忍着了。
我感觉到寒冷的空气穿过毛毯使劲地往我衣服里钻。
我的手脚冰凉。
列车似乎也比平时颠簸了许多,我有点……想吐……
我辗转于铺位和卫生间——
反复,反复……整整一个晚上!
直到太阳重新升起,我苍白着脸和列车员说着好话,终于换到一个有阳光的下铺。
我想睡了。
你,喂,你,听见没有。我还没睡着,就听见有人在说话。我寻声望去。是八号车厢也就是我现在所在车厢的列车员。我原本在九车厢,那是列车员休息的车厢。现在也拿出一半来搞副业了。卖给那些上车想要补卧铺的旅客。
是我吗?我开口。我不太确定她在叫谁。
就是你,你是哪儿的?怎么到我们这边来了。她脾气似乎很不好。
我说我有点不舒服,所以跟9车列车员说帮我换个下铺。我好声好气地跟她解释,毕竟现在是在人家的地盘上。
我怎么没听她跟我提呀,你可得知道,这下铺和上铺可差着价呢。她看来是有意刁难了。
我爽快地说,要不我补票?
补票就不用了,你买我两盒麻花吧。原来这才是她的本意。
麻花?算了,我还是补票吧,麻花我没有用。我不假思索地拒绝她的提议。要想买麻花早买了,哪等得到车上来。再说了,补票才多少钱,十几块而已,买两盒麻花也许更贵。
你可以送给亲戚朋友们吃呀。你……她滔滔不绝地说出种种,希望我能够买上几盒。最终我还是毫不留情地拒绝了。这时正好带我过来的那个乘务员路过,帮我说了好话,她才罢了口。
我终于可以睡了。
这一觉我睡得好香,好熟,直到肚子饿得有点受不了了我才不情不愿地起床来。
准备先去洗洗手,我伸手到脚下的位置想拿起背包,可是……脚下是空的!怎么会?我明明把背包放在脚下了,还想着把包用脚压着点,怎么就没了?
我“嘭”地从床上跳起来,床上床下,桌上桌下,还有四周围的地方我都瞧了个遍,可是仍然没有!
老天!还有什么时候比现在更悲惨,我的背包丢了,连同里面所有的证件、现金、信用卡……更悲惨的是我身上一个口袋都没有,也就是说现在的我真的孑然一身了,穷得连一毛钱都没有了!
我呆愣了一分钟,哀叹了一分钟,然后迅速起身,我找到八车乘务员,她依旧是不温不火的。我说我的包丢了。她说你再找找。我说找不着了,能找的地方都找遍了。她却并不着急,只是应付地说再找找。
我好生气,甚至感觉很委屈,我是花钱来坐车的,现在这是……
还好,我还没被她气糊涂,我找到九车的列车员,我感觉她一直是很亲切的,我想她至少能帮我找到乘警。
还好,这次我没找错人。她同情地带我找到乘警,还安慰了我几句才离开。接下来是无意义地寻找,我和乘警一起在各个卧铺车厢寻找我的背包。可是我知道,大概是找不到了。因为在我没有睡醒前,列车已经停靠过至少一个车站了。也就是说背包很可能早就被带下了车。这是乘警的猜测。
我却十足地肯定,我的背包绝对已经跟着小偷下了车。
我们开始做笔录了。
在我丢失背包那个铺的临铺,有一个男人提供了一些模糊的线索。这些线索几乎没什么用。但是我还是很感动,至少现在还有人肯管闲事。不是吗?
比我想像得要好得多。
乘警开始问话了,他问你有没有觉得哪个人比较可疑?
我摇摇头。几乎没有什么人是我太注意的。我跟他们讲起我在九车时睡在我周围的那些人,一个看似知识分子的老头,他是刚刚下车的一个人;一个沉默寡言的青年,他刚才还对我表示慰问,他还没下车呢,所以足能排除怀疑;下铺是两个出公差的人,也没下车;只有中铺的两个女孩,不知道为什么,我有种直觉,觉得可能是她们顺手牵羊了,但是又不自觉地想要否定……我和乘警着重提到两个女孩,乘警却不在意地说,应该不是她们。
什么叫应该呢?
昨晚,我因为呕吐的关系,整晚总是爬上爬下的,还时常坐在椅子上休息。而那两个女孩,只有一张卧铺票。两个人睡在一个铺上。似乎睡得不是很好。在我又一次跑完洗手间坐在椅子上休息时,一个女孩过来和我交涉,希望可以睡一会儿我的铺位,当然如果我不去睡的话。
当时,我真是吐得也没力气爬上爬下了。我说好吧。咱们可以换着睡。
一晚上,我们就那样折腾着。现在想起来未免觉得自己偶发的善心有点可笑,为什么不是她和她姐姐一起倒着睡,而是我来迁就她呢?
我不愿意承认是她们偷了我的东西,自己好不容易做了一次好人,还被人陷害,这让我情何以堪?
做完笔录,乘警说,你想找回失物吗?可能希望不大。说着,他给我翻看以前的案例,还跟我说,你看看,不是你一个人丢东西,他们比你丢的还多呢,什么手机、美金、保险箱。基本上都是有去无回。
我没有说什么。
我该说什么呢?乘警,不就是用来保卫乘客安全的吗?这种安全,应该不仅仅是生命,应该还包括旅客的财务。
接着,八车乘务员走了过来,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现在是有些恐慌了,毕竟是在她的负责范围内丢了东西。她坐在我对面,生硬地说:以后坐车可要把东西看紧点。
我沉着脸。我说我会记住教训的。
她似乎看出了我的不高兴。知趣地走开了。
这时,感觉抑制了好久的泪终于再也止不住地落了下来。不仅仅是因为莫名其妙地丢了东西,还因为人情的冷漠,为什么人与人之间非要这样?说一句令人感动的话就那么难吗?
我想要转身拿些面纸,才发现自己现在穷得连张面纸也没有了。我只能用手,轻轻地抹去脸上的泪。我知道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可是,我好想哭,真的好想!
如果这个时候,有一个人为你雪中送炭,我想你也会很感动的。
当我的手再也擦不尽泪水的时候,一张雪白的面纸出现在我的眼前。我抬起头,看它的出处。是刚才那个做笔录的男人。
我轻轻地说了声谢谢,然后接过面纸,擦干脸上的泪水。
他自然地坐在了我的对面。他又拿出一袋面包,问我,要不要来点东西吃?
我摇摇头。本来饥肠辘辘的,可这么一折腾,我真的没有胃口了。
他看我拒绝,却没有收回伸出的手,而是再次对我推销他的面包:很好吃的,你一定会喜欢。吃一点吧。再说……他用打量的目光看我。
什么?我问他未开口说出的话。
你也不是很胖嘛,所以不用减肥了。他一本正经地作出评论。
我一直很讨厌别人批评我的身材,那是我心中怎么也挥之不去的“痛”呢,凸出的小腹怎么减也减不掉,这不是我的错。我负气地接过他手中的面包,先是掰了一小块尝一下是否真有他说的那么好吃。结果是——这个面包做的真的很好吃,奶味很重,是我最喜欢的类型。
所以我不客气地又分刮了一半所剩无几的面包。还是趁着他接个电话的时候。呵呵!我想他不会在意的。
现在的我又感到饥饿了。可能是心里的别扭感觉因为有了个聊天的伙伴所以减轻许多吧。接下来为难的是,下车后。我怎么回学校。我甚至没有告诉茵茵,我今天回来。或者,我可以找这个陌生人借一块钱,坐公车。
就这么办吧,虽然有些冒失,我还是在他接完电话后开口。毕竟现在不是要强的时候。
借一块钱?他似乎不太明白我的想法。
坐公车回学校。学校离车站还很远呢。我解释道。
哦,我送你好了,应该会有车来接我。他很热情。
不用了,已经很麻烦你了。我婉拒。毕竟大家还不熟。
好吧,如果你坚持的话。他在钱包里翻了翻,似乎没有零钱,真是有钱人。他边找钱边又开口问我:十元的可不可以?
老兄,你坐过公车没有,现在都是无人售票了,找零很难的。我开始有心情开玩笑了,我都不相信自己这么快就适应了这场突变。
他最终没在钱包里找到,又老实地在随身的皮包里翻找。终于在包的一个口袋缝里找到一枚一元的硬币。给你吧,我记得应该有一枚的。他像在对我说,又像在自语。
我笑着接过硬币,说:真的麻烦你了,谢谢。改天我再还你。
一块钱,不用还了。不过如果你有时间,可以请我吃饭。然后他几乎没等我说什么就从皮包里拿出一张名片给我。
我接过来看看,头衔还真不小:梁文辉,北京e氏软件开发公司,执行总裁。为什么我总是能遇到做IT业的年轻老总呢?汉尼拔是这样,他也是这样。看来这泡沫经济还真是年轻人成长的十倍“催化剂”。我打趣地问出自己早有的疑问:为什么做IT的老总都很年轻呢?做IT真的这么容易成就吗?
他惊讶地看着我:当然不是!怎么可能?我们也是付出了常人难以付出的辛苦的。比如开始的时候,我们编一个小程序都要几天几夜关在工作室里赶工。
现在肯定不是了。做老总了嘛,终于有资格奴役别人了。我继续吐他的槽,我似乎对这样的沟通方式很满意,甚至感觉在谈笑间,很多郁闷都发泄掉了。
你一定是个很喜欢抬杠的小姑娘。他看着我,不太赞同地又说,女孩子,不要太伶牙俐齿了,找不到老公的。
呵呵!我终于笑了出来,我说这位老先生,您今年贵庚了?说话这么老气横秋的。
会吗?我自己怎么没感觉?他有点认真地开始反思。
老板嘛,习惯了,当然没有自觉,呵呵……
……
我们一直聊到火车终于停靠在冰城这个终点站。
我们甚至一起下车,然后一起走向出站口。
上帝呀!
今天是不是黑色星期五?
我还没有走到出站口就一步没站稳,跌在了厚厚的冰层上。
老天!如果现在有一个地洞,我肯定钻进去,我相信在这个出站的高峰期,我已经成了焦点了。我坐在冰上,真不想站起来。
头顶上又传出梁文辉调侃的声音。我知道你挺喜欢这种坐在冰上的感觉,不过,你还是先起来吧,别挡了人家的路。
我不起来。我死了。我赌气地说。
没再听到他的声音,过了一会儿,我感觉一双大手紧紧握住了我的小手,他稍一用力,我就离开了地面。我抬头看着几乎是贴着我站立的他,然后是他先退了几步,再次拎起自己的箱子。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真的糗死了!我装模作样地低下头瞧瞧自己的衣服,果然如我想像的,一片狼籍。拿在手上的硬币和名片也不知道掉到什么地方去了。我俯下身要去找,梁文辉走过来,在找什么?
硬币掉了,还有名片。我真是不想承认自己的糗事。
哦,别找了,这么大的地方,找不到了。这样吧,还是我送你回去吧,看你的样子恍恍惚惚地,还真让人不放心。
这……我……大概也只好这样了。我想了想真的没有别的什么方法了。可是,我的衣服这么脏,会弄脏你的车的。我提出顾虑。
没关系,车脏了可以擦嘛,让你这么一个人回去,太不安全了。走吧。他催促着我。
我不再推辞。
我现在真的很需要帮助!
梁文辉的车子真的很漂亮也很干净。我都不忍心坐上去。所以在我到了学校门口准备下车前,我又一再地向他道谢,并开口向他索取了一张名片。我说等我安排好了这个乱摊子就打电话请你吃饭道谢。真的太谢谢你了,如果今天没遇到你,我真的是会很惨!
和他道别后,我去找茵茵,她正好在,我先是跟她简单地说了一下自己的遭遇。然后打电话回家,因为所有的证件都丢失了,寄过来的包裹都取不了,现在的我想换换干净衣服都要向别人借。
我先是打母亲的手机,关机了。然后打到家里,没人。我再打到母亲的办公室,占线。
我稍稍等了一下,再连续拨了六七遍,终于被我拨通了。
这种感觉真的很不好!前天我还和母亲闹矛盾呢,今天又要低头……可是没别的办法,我只是简单的告诉她我在火车上被偷了,要她赶快汇钱和办张新的身份证,要加急的,最好一周内半妥。
挂了电话,我为母亲没有发怒而感到不可思议,她还安慰我不要乱了阵脚。很奇怪的感觉!不过母亲还是母亲,遇到什么事都那么镇定。如果今天我不是被小偷偷了东西而是被绑架,她还会不会这么镇定呢?
老天,我在想什么呀。都这个时候了,还有兴趣想那些有的没的!母亲也许放了电话就在骂我笨呢。
不过,今天我的表现真的很笨拙,这是我自己的评价。
我现在处于借钱度日的情况下,钱是向茵茵借的。首要的问题是我要去买一些日用品,牙膏牙刷毛巾之类的东西,还好现在不是夏天,否则还要买好几套衣服来换穿。
我现在依旧像往常一样自在。
还没有正式开学。
我还有时间等待汇款和身份证。当然如果母亲那边一切顺利的话。
我现在整日里和茵茵一起,四处去晃,学校早回来的人并不多,挺无聊的。
去上网,我开始用大量的时间阅读“全景中文”书库里的各类e书,哲学、美学、佛学、外国畅销文学,还有言情小说。我总是习惯来这儿下载e书,方便快捷,而且网页做得干净,至少没有不断弹出的广告条。
有时候,我也聊天,和一个个连昵称我都记不住的陌生人,我不再将他们任何一个加为好友。没有必要,都是些无谓的事情。
汉尼拔最近好像准备出差的样子,来了封E-mail说最近可能不会再上线了,要离开一周,到上海开会。
我是不是该感谢他还记得我?
谁知道呢?
我现在就好像雾里看花,越看越模糊。
对了,我现在正在致力于“国民外交”,想听汉尼拔的话做个好孩子,在现实中结交朋友建立自己的人际网络。那是比较真实的东西,他们会完全地呈现在你眼前,你不用去幻想。幻想有时很美好,但打破幻想却并不迷人。我不要在幻想中生存了,也有些不合时宜了,不是吗?都跨进了新世纪,老头老太太都在准备高考或者报个英语班。
相比较起来,我真的很颓废。
我打了一个电话给苏哲,告诉他不用再等我了,我已经回到了冰城。我给他留了寝室的号码,我说有什么事再打电话给我吧。或者没事的时候大家聚一聚,可以一起出去玩。他好像满高兴的样子。这就是施与和得到吗?
那些个哲人们,总是把什么都说得那么好听!
母亲的效率果然非同一般,不到一周,新的身份证就到了我的手里。邮局不远,我的东西却很多,为此我和茵茵还打了一辆车。
换上自己最喜欢的棉裙。
我掏出刚取出来的汇款,一叠花花绿绿的票子,我对茵茵说,先还钱,然后我们出去吃点好的,我请客!
终于又有了扬眉吐气的感觉。
汉尼拔和我上次通话还是在上个世纪呢,好像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久得我都忘记了他的声音,所以当我接到他的电话时表现得很不知所措,就应该情有可原吧。他问我,现在能不能去上网,他有些事想和我说。
本来今天是没有出校的计划的,但当时我就是很仓促地答应了,快得似乎都没经过大脑的思考。
我没找到茵茵,只好独自赴约。
我甚至还提前了十分钟上线。
他却已经在了。或许他已经在线很久了,只是我还是不太能明白今天他为什么特意约我来,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还是受了什么打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