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维特做了一个梦,一个和恶魔有关的梦。
梦里,他踏在镀了金边的黑色石盘中间,那是漂浮在空中的石盘,周围竖立着六根擎天的大理石柱,顶天立地,柱壁雕刻着天使与魔鬼的交战,为首的米迦勒和路西法相隔着一柱之距遥远相望,一个面含怒意,另一个龇牙咧嘴,身后百万天使恶魔交战在一起,杀伐声,怒吼声,仿佛在耳边交织,栩栩如生。天空是如墨一般阴沉的黑色,云是红的,被漆黑的天空点缀得鲜红。
那应该是个夜晚,但德维特知道,那是个白天,是个风和日丽的天气。
“你看到红色的云了吗?”四面八方传来空灵的声音,是个男人的声音,一缕缕传进德维特的耳中。
德维特愣了愣,继而露出了一个美好的微笑。
“笑什么,很有意思吗?”身着白色礼服的男子坐在一朵红云从天而降,胸口别着一朵比红云还显眼的红玫瑰,如金子一般的发在风中微动。
“康斯坦丁,你来干什么,你已经死了,现在是我,德维特。”
“我没有死啊,德维特,我亲爱的兄弟,我们共存了那么多年,互相忍让。”
“我说了,你已经死了。”德维特的语气平静得像一汪清水。
“我的肉体死了,但我还活着啊,在你的心里,康斯坦丁怎么可能死去!那是你的情感啊!你怎么能舍弃你的情感!甘愿成为一头野兽?还是你想和没用的父亲一样!躲躲藏藏了十几年,直到现在!保护别人的机会都失去了!哦·····德维特,你能拥有神的力量,你拥有了辛格尔!那是人类的禁忌!是上帝取笑人类的玩物,你现在拥有了他!解读了他,使用他!你能拥有接近神的力量!你能引起上帝的关注!你个蠢---------货!”
康斯坦丁的语速越来越快,本应该清澈如海一般的瞳孔充满了狂风暴雨般的愤怒,淡蓝中有极深的黑色旋转,就像天空那阴郁的墨色,每说一个字,他的脸上的狰狞和怒火便更盛一分,最后他俊秀的脸上布满了阴晴不定的雾色。
德维特静静地看着他,没有一丝战栗。
“你在怂恿我吗,康斯坦丁,你现在变成了恶鬼一样的人。”
“哈哈哈哈,恶鬼?哈哈哈哈,德维特,你说的,我死了啊.。我是你内心深处的自己,你知道你想要的!无论你怎么挣扎,世界都不会放过你!因为你是异类!是异类!”康斯坦丁大笑,风云忽起,把他衬得犹如魔鬼。
仿佛为了顺应康斯坦丁的肆笑,漆黑的天空开始龟裂,红云都被驱散了,一道道蜘蛛网状的裂痕扩散,伴随着玻璃的破碎声,肆虐的狂风四起,暴风雨的前夕结束了,取而代之的是姗姗来迟的狂风暴雨。
“哈哈哈哈哈!这就是力量!德维特,你知道吗,你一直渴望着强大的力量,我懂你,只有我才知道你有多么渴望,天天用着蹩脚的巫术你不闲恶心吗?·····啊!你握着权杖,为何要去拾乞丐的木棍?你空守着一座金库!”
康斯坦丁肆意妄为地狂笑着,他双臂张开,肆无忌惮地站在狂风中摇摇欲坠,又像个精神病一样的扮演着不同的角色,时而振臂高呼,时而虔诚地膜拜,时而自言自语着大笑。
“够了!”德维特有些不耐烦,他的额角有青筋跳动,眼中闪动着铁器撞击产生的火花。
而康斯坦丁根本没有把德维特看在眼里,此时的他站在黑色石盘边缘的金色部分,鸟瞰着一望无际的黑暗,胸前那朵艳丽的玫瑰花已经被狂风肆虐地只剩下一片花瓣。
“看呐,兄弟,多么美丽的黑色,比那些令人作呕的色彩迷人多了,那么深邃,那么沉寂.。”康斯坦丁看痴了,他低声呢喃。
德维特含着怒意不说话,胸口的起伏微微平静。
“应该加点什么,你说呢,兄弟。”康斯坦丁低头看着石盘下似能吞噬一切的黑色,背对着怒目而视的德维特。
“应该加上你的鲜血,我喜欢诱惑而危险的红色。”
“我吗?我的鲜血会让你欣喜吗。”
“是的,康斯坦丁,你的鲜血对我来说就是世界上最美好的色彩。”德维特咬牙切齿地说出这么一句话,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这样啊.。”
康斯坦丁陷入了沉默。
“哈哈哈哈,德维特!这就是你!我亲爱的兄弟!鲜血的美妙只有你能够品尝!”康斯坦丁忽然转过身,眼睛布满了血丝,他露出尖厉的牙齿,狠狠地咬在自己的舌头上。
“哼哼哼哼哼哼.。”康斯坦丁合上了嘴,嘴角溢出了殷虹的鲜血,发出森森的冷笑。
“呸。”康斯坦丁吐出了一口血沫,又一次疯狂地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德维特冷静了下来,他看着神经质的康斯坦丁,深知那是自己内心深处的丑态,自己必须要面对的心结,只是他还没有做好准备,抵挡力量的诱惑,和欲望说再见。
他是个演技高超的家伙,自学成才,天赋异禀,长得也帅。若是放到几千年以后绝对是影坛的一大天王,席卷全球也不是没有可能,只是这位影帝现在只能委曲求全地和现实作搏斗。
德维特长呼一口气,语重心长地说:“康斯坦丁,我们应该成长了,脱下我们的伪装,摘掉我们的面具,我们自由了,不再受控制了,帝国,教会,是废墟,我们会踩在废墟上,建立起新的国度。”
“新的.。国度?”康斯坦丁安静了下来,眨巴眨巴眼睛,问道。
“是的,新国度,我们就是国王。”
“那.你怎么当上国王?”
“用我们的力量,用辛格尔黑魔法!”
康斯坦丁的眼中掠过一丝狡黠,被德维特捕捉到了,他没有说话,想看看这个装疯卖傻的自己还有什么想说的。
“德维特,从我们的大脑和身体分离那一刻你就觉得抛弃我了是不是,你要我脱下伪装?摘下面具?我怎么做了到!我就是伪装啊!我就是面具!我是被抛弃的那个!自由的是你,德维特,而不是黑石城的恶少康斯坦丁。”康斯坦丁泫然若泣,苦着脸,似乎就要掩面痛哭起来。
“是啊,我抛弃你了,又如何呢?”德维特的耐心瞬间就被消磨完了。
“呵呵呵呵,你终于承认了呢,你抛弃了你的过往,卸下了旧皮穿上了新衣,就意味着你的以前被抹除了吗?没有哦,德维特······你是个可怜的家伙,连我这个死掉的疯子都同情你,你的结局,绝对不会比我好哦。”康斯坦丁变脸变得比翻书还快,前一秒钟还一副哭丧的样子,现在又是一脸的疯狂之色。
“那就滚吧,我对你丑恶的嘴脸不感兴趣了。”
“嘻嘻嘻,德维特,你忘了那也是你的脸。”
“说对了,我从来没有那么讨厌我这张俊俏的脸。”
“.。。”康斯坦丁被德维特堵得一时说不出话。
“所以说,亲爱的······康斯坦丁?或者说以前的我,你能安安静静地离开我的世界吗,你要是死赖着不走也可以,但是我会在这里对你时不时地就拳打脚踢,尽情宣泄我的不满,相信我,我会的。”
“不,不,不。你不用赶我走,我是你心中如蛆附骨的存在,你只会恐惧我的阴魂不散,哈哈哈哈。”康斯坦丁歪着头伸出鲜血淋漓的舌头,摆出一个鬼脸,身体向后倾斜过去。
“嗯?”德维特皱眉。
“再见了,兄弟,我会回来的。”康斯坦丁甩了个飞吻,整个人跌入了金边石盘外的黑洞中,带着一连串意义不明的笑意。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真是恶心的男人,德维特嫌恶地瞥了眼康斯坦丁方才站着的地方,人已经不见了,可他的笑声偏偏就徘徊在耳边,挥之不去。
德维特选择无视那刺耳的笑声,仰起头看着支离破碎的天空,仿佛有一面无形的墙壁,在悄然崩解。
“你不会选择同情他的,对吧。”德维特对着天空说道。
没人回应他,即便是回声也没有。
“好吧,现在我陷入窘况了,我被困在自己的梦境里面了。”德维特咂了砸嘴。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风云不再卷动了,预期中的暴风雨并没有来临,只是故作玄虚地吹了几阵小风。
这时,轻飘飘的一缕声音传入德维特的耳边,让他鸡皮疙瘩瞬间起了一身。
“少爷,您需要的晚餐已经准备好了。”
“希.伯.伯.。管家?”德维特机械地扭动僵硬的脖子,回头望去。
“是啊。”希伯管家微笑着直视德维特。
“啊!”德维特后退了一步,差点坐倒在了地上。
“怎么了?少爷?”希伯管家端着银质的盘子,嘴角挂着微笑。
德维特满心惊悚地看着希伯管家,在他生前自己曾扮鬼捉弄过他,现在他真的变成鬼来找自己了!
德维特强作镇静眯起眼打量起了希伯管家。
曾经的那个面目和蔼的老管家,现在根本无法用人来形容他。
两只眼珠都被挖走了,只留下两个空洞的血窟窿,往外面涌着血,像两行血泪,划过苍白的脸颊,嘴角被割开了一大道口子,以至于两侧的牙龈都暴露在空气中。
就连心脏,也空出了一个洞,被贯穿的地方早已凝固成了一层褪不去的血痂。
“希伯.。管家.你我生前纵有天大的仇恨,既然你已经归入地狱,就应该守地狱的规矩不是?来,回去吧。”德维特说道最后几乎是闭上了眼睛在低声轻语。
“少爷,我只是来给您送早餐的,老奴怕您在梦境里面被饿着。”希伯的鬼魂推了推银盘子,德维特将目光移了移。
这是什么!早餐吗!德维特的内心在咆哮,他看见了盘子上一大团模糊不明的还带着血的肉块,还有一只蠕动着的舌头,不由得一阵反胃,恨不得把这几天吃的东西都统统吐出来。
“呵呵呵,不用了,康斯坦丁才是你的少爷,我是德维特,他刚刚跳下去了,您要不下去找他?”德维特挪了挪自己的位子,尽可能地那个骇人的人形生物远点。
“都一样,少爷,你真应该照照镜子,你其实一直都没变,还是那么的贪婪,还是那么胆怯,你觉得那只是你的皮囊,就算是皮囊,裹在真皮外面十几年,也早就紧紧地粘合在一起,密不可分了。”
“醒悟吧少爷,你自以为脱离了控制,死而复生,改了名字,去了新的地方,你就不是之前的你了?哈哈哈哈哈,你摆脱不了曾经!即便你是谁都不行!因为那就是你!哈哈哈哈哈”
希伯露出了康斯坦丁一样疯狂的神态,他张开手臂,任由银盘子砸在地上,肉块被摔成肉酱。
“哈哈哈哈哈哈!你以为康斯坦丁的死是永恒的?那只是暂时。他还会回来的,因为······他一直活在你的深处,他是你的贪婪,是你的欲望,你永远的噩梦,还记得那个肮脏的下水道吗?你就是那城市繁华的表面,而他就是那恶心的地下城市,你尽力遗忘,但他一直都在。”
希伯狂笑,崩裂的嘴把整张脸都分割成了两半,唾液,鲜血,以及意义不明的粘液垂至下巴。
德维特皱眉,对方只是来说服自己的。
“你们想干嘛?告诉我我是个坏人?”德维特的瞳孔中有千百道暴雷在蠢蠢欲动,他在强忍着心中的怒火。
“我们想说什么,你不知道吗?哈哈哈哈哈哈,你永远!永远!永远!也得不到救赎。”希伯持续着他渗人的大笑,脸上的裂痕蔓延,干脆连下颚也脱节了。
带着血腥味的风平地刮起,卷到希伯的身上,他的身体逐渐腐烂,从脸上的两个血窟窿里面爬出了一只只的蛆,爬向了整张脸,分泌出黑色的液体,腐蚀他的脸,希伯的表皮组织摧枯拉朽地干涸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