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夏市,地处东南黄金海岸的繁华都市,全国千万级人口城市之一。
今日的江夏,空气中有些沉闷,阵阵狂风从海面呼啸而来,席卷着浓烈的鱼腥味涌进偌大的城市中,显然风雨欲来。
江夏的市民似乎早已熟悉这种天气,均是不疾不徐的逛悠着,连准备一把雨伞的举动也没有。
果然,顷刻之后,漂泊大雨突至。
宛如咆哮的海风从东海中瓢起一缸水在江夏的上空倾倒下来一般,雨势凶猛无比,整个城市瞬间笼罩在凛冽的雨幕中。
直到此刻,路上的行人才不紧不慢的躲进江夏建筑特有的长长的檐边下,依旧埋着头忙碌自己手上的事情,一切习以为常。
如注的雨水疯狂洗刷着这个城市,从亮丽的摩天高楼到污秽的下水道,沾染的尘埃从几十层墙外被冲洗而下,留下一串串醒目的雨痕。
透过高楼窗外的雨痕望去,在江夏市主城区西南边上,不可避免的存在着大城市特有的贫民片区,那里汇聚着大量的外来人口,充斥着全国各地的各种口音,鱼龙混杂。
有人曾把江夏比作一个盛满溶金的木桶,而贫民区就是这个木桶中最短的那块木板。一直以来,总有人想修缮这块令人厌烦的短板,却往往收效甚微,失败退场。
虽然贫民区与主城区在地域上距离很近,可经济文化各方面却是云泥之别。江夏的主城区象征着富裕、自由和理想,而贫穷,肮脏,暴力则是贫民区的代名词。
贫民区多是矮小破烂的旧房子,显得毫无规律,杂乱无章。每栋旧房子的墙面都会画着各种怪异的涂鸦和记号,代表着混杂在此的几十个帮派的图标和势力范围。遍布最广的是一头海狮的绘像,代表着凶残的海琼帮的强盛和庞大。
除此之外,大多数房子墙面还会圈着一个大大的‘拆’字,可十几年过去了,也不见任何动静。
雷洛的房子就在贫民区中最破烂的地方——一个常年没有人来清理的垃圾池旁。一个月一百租金,八平,一张床,还有一台可能比他年纪还大的彩色电视。
下雨天房屋会漏水,所以房子常年散发着腐臭的腥味。刚开始住进来时,雷洛会保持每天清洗一遍的习惯,可时间久了,屋顶的裂缝越来越大,每次漏下来的水淹得比膝盖还深,而且每天会漏好几次,渐渐的,雷洛也习惯了,任其雨水漏下来蓄到床底,然后慢慢从屋角的排水管流出。
现在,雷洛就斜躺在床上,对房间中渐渐升高的水位无动于衷,只顾死死盯着那台年代久远的彩色电视。
电视里转播的是远在南美洲进行的夏季奥运会现场,正在进行着男子75公斤级拳击决赛,比赛双方是美帝和哈萨克的运动员,已经进行到最后一个回合,双方都显得十分疲惫,手上的劲道已经有些虚浮。
“勾拳,勾拳打他肋下。”
哈萨克的运动员猛的一记重拳,却被对方顺势一牵,身体一闪,不但毫无效果,反而踉跄跌倒。
雷洛见到这一幕,不由失声大叫起来,双手更是握紧拳头虎虎生风的向前挥去。
“打他肋下,艾泽斯的肋下永远是他的弱点。”
雷洛看着电视里胜券在握,洋洋得意的艾泽斯,嘴角不由泛起一丝讥讽。
‘每次见到我只会跪地求饶的狗’
可惜身在贫民窟的雷洛并不能靠意志改变远在南美洲的比赛结局,艾泽斯最终还是捧起了象征冠军的金牌,站在无数媒体记者的镜头前,露出了胜利的微笑。
“我是世界第一”
艾泽斯赛后记者采访时说出的一句话被写进各种新闻头条,人们对此深信不疑,争相用各种溢美的词语描写这位蝉联两届冠军的世界第一。
“呸”
雷洛躺在自己破烂的房中狠狠的啐了一口,满是不屑。
“老虎不当家,猴子称霸王。”
尽管满脸鄙夷神色,可愤恨的目光中隐藏的一丝渴望与不甘,不自觉的浮现出来。
望着满是老茧的双手,摩挲着指关节处突起的硬块,雷洛想起梦里无数次梦到的场景,站在高高的领奖台上,这双为自己带来无数荣耀的双手终于举起了自己梦寐以求的的奥运金牌,那里有国旗,有镁光灯,有如雷般的欢呼声。可惜,无论梦见多少次,始终无法看清站在领奖台上自己的脸庞。
雷洛拿过很多冠军,捧起过许多奖牌,有金的,有银的,甚至镶满钻石的金腰带都囊括其中,却唯独没有染指过奥运的金牌。
开始,他以为这个金牌只是时间问题,可三年前的一场车祸让他的美梦戛然而止。
遗憾,一生的遗憾。
“那又能怎样?”
雷洛冷冷自嘲道。久躺的身子有些麻痹,于是手肘撑着床板想翻个身,换个舒服的位置。岂料,年久失修的床架经过长时间的海水浸泡,骨架已经腐朽不堪,经不住雷洛这一用力,‘啪’一声,顿时散架开来。
床下满是漏进来的海水,水面上还漂浮着几只臭袜子和廉价的塑料拖鞋,这就是雷洛的全部家当了。
“噗通”
雷洛随着坍塌的床板直直落入水中,猝不及防的吞了几大口海水后,才勉勉强强的站起来,整个人狼狈如一只落汤鸡。
左肋的伤口不小心磕着了床架的钢管,崩断了缝线,殷红的鲜血正从伤口缓缓流出。雷洛一手捂着伤口,一手往水中打摸原本挂在床头的薄夏衫,然后一脚蹦开房门,跑了出去。
外面依旧是大雨磅礴,丝毫没有停下的迹象。
幸好贫民区的房子在屋檐的延伸长度上与江夏主城区保持着难得的一致,长到能躲下并排的三人同行。
屋檐下不乏避雨的路人,可是都在忙着玩弄手中的手机或其它电子产品。雷洛光着膀子走近他们旁边,所有人都一致的连头也没抬一下。
雷洛没有手机,只有望着漫天的雨幕发呆。
突然想起当初有人问他为何喜欢江夏,他说在这里每天能看到无边无际的东海,能感受到这座年轻城市带来的蓬勃朝气。
其实不然,雷洛喜欢江夏,更多的是喜欢她的夏天,一年四季如夏。因为这样,他不用买过冬的棉袄,不用担心在寒夜中被冻死,只要一双3块钱的人字拖和一件发黄的长褂汗衫,就能过一个夏天,或是一个整年。
想起这些,雷洛嘴角泛起苦涩的微笑。
他多想再见一下那个人,告诉他‘其实,我不喜欢江夏的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