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一个上午没课的日子。不过何天羽又没法睡懒觉了，因为紧挨着他屋子的罗洋房间从早上七点多就开始折腾，那声音让人无论如何都无法再睡了。
让紫岩在屋里制造一片真空区然后装鸵鸟？他并不是没想过这样的方案，但他很怕罗洋的爸妈会和同样在家的叶子产生冲突，所以还是不敢大意。
何天羽伸了个懒腰就起床了。规规矩矩地穿好衣服又照了照镜子，他打开门缓步走向了隔壁。两位正在忙碌的老人根本就没空理他，罗妈妈只是瞥了他一眼，就继续投入到了“工作”中。
乖乖，这是要干什么！他的眼睛有点目不暇接了，真没想到短短的时间里罗洋的卧室就变成了白色的世界。这活脱脱的……不，它就是一座灵堂！
粗略地看了看，他就借故走开去刷牙洗脸了。罗洋的其他亲属并没有赶过来，不知他父母兴师动众地非要在家里弄出个灵堂是要干什么？
收拾好个人卫生以后，何天羽又吃了一顿简单的早饭。这几天一直没怎么出门，家里的存货剩的也不多了，要不然今天下午上完课顺便买点菜回来？
正琢磨着，一声凄厉的尖叫忽然从走廊那边传了过来。声音应该来自罗洋的妈妈，而内容只有两个字：“跪下！”
这一嗓子实在非同小可。在紫岩的提示下，何天羽先冲出门到楼下向正要上楼询问为何一大早这么吵人的印度大叔简单解释了两句，之后便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了回去。
家里一共就四个人。让罗洋的家人激动到这个程度的，只能是叶子了。
何天羽赶到现场的时候，她似乎是被刚才高分贝的叫声吓到了，整个人呆立着说不出一句话来。罗爸爸的一只手放在了她的后背上，看样子如果她的回答是“不”，那她就要被强行按在地上了。
“这是干什么？”何天羽尽可能控制住情绪、以平静的语气道：“您别这样，有话好好说。我明白您和阿姨的心情，可是为什么非要……”
“没有你的事，我劝你最好别跟着搀和。”罗爸爸充满敌意地瞪了他一眼：“洋洋是为了救她才死的。让她守灵，不应该么？”
何天羽脸色一变。话虽然这么说，但因此勉强被救者是无论如何都不行的。退一步说，叶子为罗洋守灵也没什么不可以，但强迫她跪下，却是罗家老人一厢情愿的恶行了。
早就听紫岩说过，罗洋的爸妈都不是易与之辈。他爸爸急躁易怒、蛮不讲理，他妈妈色厉内荏、喜欢算计，这正因为这样的家庭环境，他才养成了那般时而缺乏自信、斤斤计较，时而又可以背着人胆大妄为、鼠窃狗偷的性格。
从本质上说，罗洋是很善良的。但孩子是父母的影子，他性格中那些让人摇头的地方，八成就来自他的家里人了。
即便这样，何天羽还是没有发作。他环视了在场的人，沉声道：“叔叔，守灵的规矩和讲究还是挺多的吧？有的地方说未婚的女孩不让守，也不是一定要跪着才行的……”
别人才懒得搭理他唐僧式的劝导。罗爸爸手一用力就把叶子向下压去，巨大的手劲让女孩一瞬间就弯下了身子，眼看着就要双膝着地了。
忍无可忍的何天羽终于有所行动了。他劈手砸在了抓着叶子的那条胳膊上，紧接着一把扶稳了姑娘的身子，最后又拉着她退出了小半步。
吃痛的罗爸爸发出一声惨叫。其实，若不是某人看在罗洋的份上手下留情，他的胳膊只怕当场就要断掉了。
“小兔崽子，你敢动我！”怒发冲冠的他露胳膊挽袖子地准备动手，手臂上一条条暴起的青筋似乎在暗示他是个“很能打”的人。
罗妈妈也不甘寂寞地跳出来泣声嚷道：“好啊，这还是在灵位前面呢，你就敢动手！你说，你们这对狗男女，对得起我们家洋洋吗？”
“对不起他的，不是我们。”何天羽微微摇头惋惜地笑了笑：“至于是谁，我就不提了。您是长辈，盛怒之下说的话我可以不计较。但是我要提醒您，随便侮辱别人是不对的，更何况被骂的还有个没出阁的姑娘？这次我可以当没听见，但如果还有下一次，我就只好想点办法保护自己的名誉，然后再跟罗洋告罪了。”
话音刚落，他用手掌轻飘飘地接住了罗爸爸的拳头，五根手指则在那拳的上面若有若无地捏了一把。收手，走人。他带着叶子向更靠近灵位的地方挪了几步又轻声说了些什么，两个人便一起鞠了三个九十度的大躬。
“要缅怀一个人，最好是发自内心的，而不是被强迫着的。”根本没有回头的何天羽低声道：“罗洋是个英雄。就算您不说，我们也要给他守灵，请放心。只不过，我们的膝盖没有那么软，请您不要再有这样的想法。”
说完他和叶子分开站到了“供桌”的两侧。他垂首肃立的样子十分恭敬，这几乎一动不动的站姿生生地保持了四个多小时。
并不是罗爸爸不想继续纠缠，只是他实在没有能力纠缠了。他的右手几乎已经没了知觉，仿佛刚才挥拳打中的不是一张肉掌，而是一堵水泥墙！
沉默地对立了一会，罗洋的父母放出几句狠话就走出了屋子。充耳不闻的何天羽连头都没有抬，他是真的一心一意在默默致哀。“教训人”什么的最多就是说说罢了，难道还真把人家爸妈收拾一顿？
直到楼下又一次飘来了熟悉的咖喱香，他才离开了自己的位置。到厨房做了一顿简单的午饭，他草草扒拉了两口便站回了“灵堂”，并叫叶子出去吃饭和休息。
何天羽不知道，面对面站着的时候叶子时不时就会偷眼看一看他。那双因为新增的血丝而有些发红的美眸里除了感谢和激动以外，似乎还多了其它什么不知名又难以言喻的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