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是迟了,或者是像石沉大海那般,没有任何的回应……
那个男人永远都不会知道,在电话这一头苦苦等待,苦苦煎熬,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然而,夏温暖刚准备挂断,就有一道充满磁性的男性声线骤然响起,对方只轻轻吐出了一个字——“……喂?”
却带着一股异样的沙哑,软软的,非常的温柔,就好像被包裹在棉絮里一般。
七彩的灯光打在玻璃窗上,也映入夏温暖亮晶晶的眼底,然而她听着那个声音,明显失了神,一时间忘记了开场白。
那头的男人又等了几秒钟,闷闷地咳嗽了两声,吐出一句,“请问是哪位?”
夏温暖对他声音里的那股漫不经心的迷糊有些不满,冷声道,“项慕川,你接电话之前,都不看来电显示的么?”
“……温暖?”项慕川沙哑的声音远了一些,大概是在看手机屏幕,男人的呼吸顿了顿,带着疑问性质地“嗯”了一声,接道,“这是我的手机号码?这怎么回事?”
但项慕川很快反应了过来,问道:“是不是……我们俩的手机,拿错了?”
夏温暖点点头,却又忽地意识到男人是看不到的,只好极不情愿地哼了一声。
然后,她听到了衣料间摩擦的声音,男人大概是在穿衣服,夏温暖脸色一僵,这才小小地猜测了一下——难道,项慕川也和自己一样,刚刚睡醒么?
呃……是被吵醒吧。
“那……咳咳,我……给你送过来?”
他恐怕是着凉了,声音又哑又粗糙,还带着浓重的鼻音,夏温暖眉心一蹙,想也不想便脱口而出——“不要,你别来!”
此话一出,就连夏温暖都被自己强硬而生冷的拒绝吓到了,果然,这已经演化成一种本能,融入血脉了么?
她无声地笑了一下,忽然觉得自己比从前进步了许多。因为,在说完这句话之后,她的心底除了感慨之外,竟没有任何其他的情绪划过。
比如微不足道的心疼啊,妇人之仁的不忍什么的……
想要忘记一个人,不要见,不要贱——这样挺好的。
然而,电话那头却久久没有人答话,夏温暖看不到项慕川的反应,也听不到他的声音,但她才不想管这些,只自顾自,直白地接了下去,“项慕川,我不想见到你……你吩咐齐高去做吧。”
男人又沉默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在自己面前,项慕川早已失了从前的伶牙俐齿,就像是一只倒在血泊之中,失去了利爪的雄狮。
被他用只言片语堵得无话可说,被他的无情嘲弄刺得遍体鳞伤,就仿佛,是上个世纪了的事情一般。
夏温暖勾起唇角,嗤笑了一声——只是,并不能就此既往不咎,当做什么都不存在一样。
没有谁,是生来就注定要被人伤害的……
有些伤,一旦刻下了,那便是永恒……
忘不掉,也治不好。
而且,她也不记得,在完全清醒的状态下,项慕川何曾放低过姿态认错,以企求自己的原谅。
是啊,他是那样骄傲的一个人。
他从来都是对的……
就算一言不发,就算收敛了脾性,想必也是在用这种方式捍卫自己的骄傲。
然而,这样骄傲的项慕川却忽然用一种极其卑微的口气说出一句——“温暖,我已经按照你的意愿和你离婚了,你还是……连见我一面都不愿意么?”
就像有一道缠绕着紫光的惊雷,狠狠地击打到夏温暖的头顶上,将她整个人雷得外焦里嫩。
她整个人都愣住了,一时间,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夏温暖晃了晃脑袋,将因为吃惊而微微张开的嘴唇合上,脸上的表情有些下意识的玩味。
听起来,项慕川,大概是真的没睡醒吧?不然,怎么会说出这种奇怪的话来?这个男人脑子里都装着些什么神奇的逻辑啊?
照理说,离了婚之后,他们之间已经什么关系都没有了吧,不是更应该“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不再有所交集的么?
但他这种“离了婚之后,我们还是朋友”的语气是在找哪门子乐子啊?!
怎么,他和自己离婚,还希望她能感激涕零,永感大恩不成?
还说什么——“按照你的意愿”?
最初的最初,是谁提出的离婚?
到底是谁,遂了谁的愿!
夏温暖真想问一句项慕川,他签离婚协议书的时候,那份潇洒和从容哪儿去了,这会将自己标榜成一个舍身成仁的英雄,好像肚子里装着好多好多的难言之隐,却无法倾诉出来……
恶不恶心?!
就算他真的为她做出了什么牺牲,夏温暖也绝不会有半分的动摇!
连自己想做的事都无法做到的人,根本不值得同情!
然而,夏温暖不知道的是——如果当时项慕川没有妥协,而是一直坚持己见,那么她现在,应该躺在冷冰冰的地底下,而不是活生生地坐在车里,面无表情地对着夜幕之下的五彩霓虹发呆。
“对,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不愿意见你的……所以你别来。”
夏温暖说这话的时候,嗓音里是没有一点温度的,面上是这样,唇角是这样,眼睛,也是这样——放眼望去,全都被冒着森冷寒气的坚冰所冻结,就仿佛连这世上最热的烈焰,都化不开一般。
同一时刻,项慕川掀开被子,缓缓地走下床。
窗帘紧紧贴合在一起,没有任何的缝隙让光漏进来,卧室里黑压压的一片,如果不是手机屏幕还散发着些许的亮光,甚至能算得上是伸手不见五指。
项慕川拿手心敲着依旧昏沉的脑袋,无力地自嘲一笑——果然啊,刚睡醒,精神乱糟糟的,才会放任自己说出那么不负责任而又可笑的话来。
白白让夏温暖困扰,真是太糟糕了啊!
明明下定决心,无论何种痛苦与无奈,都自己一肩扛下的。
她现在,肯定很生气,也很苦恼吧?听她的语气就知道了,有一种咬牙切齿的憎恶在呢……
项慕川的声音很快沉稳了下来,鼻息虽然有些重,但却不再低声下气地纠缠她了,“好,这事儿我会交给齐高去办的……你现在在哪?”
夏温暖四下看了一眼,并没有什么标志性的建筑,但她并不想告诉项慕川她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只清了清嗓子转移话题道,“我还有点事情要办,之后给你发短信吧。”
“好,我等着。”
这一下,轮到夏温暖不出声了,她觉得自己好像漏了一些话,但是忽然利落起来的项慕川让她有片刻的怔忪。
夏温暖闭上眼睛,静下心来回想,自己拨这一通电话的初衷,究竟是什么。
对了,她想问他……
“那我,先挂断了。”
“等一下!”
“还有事?”
夏温暖猛然睁开眼睛,她攥紧手机,有些紧张,又有些迫切,“那个……这段时间里,有没有人,打电话过来过?”
“没有。”
夏温暖轻轻地松了口气。
“有一条简讯,宋亦霖发过来的。”
夏温暖好不容易回位的心再一次提了起来,她弓着身子往后仰了仰,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你没有看吧?”
项慕川叹了口气,异常平静地吐出一句——“不好意思,刚刚我不小心点开了,看到了一点点……”
“你!”
“温暖,对不起,我真的无心的……”
“够了,不管你看到了什么,通通都给我忘记!”
夏温暖又气又急,她知道自己很蛮不讲理,但她大致能够猜测宋亦霖会发什么样内容的简讯给自己,却偏偏,被最意料之外的人看见了。
她忽然就有一种秘密被人识破的感觉,口口声声在项慕川面前说着“喜欢宋亦霖”,甚至不知羞耻地高声喊“爱他”,却原来,一直到今天才知道,他以这样绝望的姿态,喜欢着自己。
要不是自己和项慕川离婚了,宋亦霖可能会将这份心意永远埋藏在心底,心甘情愿地一直呆在她的身边,只默默地做一个性向不正常的守护者。
而她却为了达成目的,不择手段——说谎、欺骗、拿感情当儿戏,自暴自弃得彻底!
就好像,整个世界只有她是受害者一样,其他人,不过是可有可无的棋子……
夏温暖抓住头发,努力地做着深呼吸。
然而,项慕川却在她的理智濒临崩溃的这一刻,轻轻地、极其认真地,再一次吐出一个“好”字。
夏温暖狠狠地捶了一下座椅,她抓着头发,牙齿咬得紧紧的,“除了这个字,你不会说其他的话了么?项慕川,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听话了?!”
为什么啊?
为什么不骂我呢?你明明有立场指责我的,我骗了你不是么,我还利用了亦霖……
既然你都知道了,为什么,就不能连带他的份,盛气凌人地质问我呢?!
游乐园、照片、密码、无条件地包容,无条件地服从,唯恐温柔不够,还有太多她记不清的点滴,将这一切串联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