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中的冷言冷语突兀地冷却,多少人死死地揉着眼睛,还有人狠狠地捏着大腿,而就算他们闭上双眼,马如虎的哀嚎依然声声入耳。
人们都无法解释眼前一幕。
马氏兄弟境界相同,修为相近,牧休刚才还在马如龙手上一筹莫展,转瞬之后,却将马如虎一招制服,这仿佛是一个玩笑……虽然又并不好笑。
“三丈驭器?牧休什么时候到问器四段了?”
一句疑问将众人的惊愕再次引高,他们这才发现,牧休的驭剑距离接近三丈,而三丈驭器正是问器四段才得以为之。
大家都知道牧休的修为,万年不动的问器二段已经成为生徒们茶余饭后的笑话,而更多时候,生徒见自己的修炼遇到瓶颈,都会用牧休来鼓励自己,那就是老子再烂也烂不过牧休,然后重拾自信再接再厉。
然而这四年的认知,却借由牧休的一剑完全打破,那一种震撼不是简单可以平伏,大家于是试图寻找各种理由,让牧休的修为提升变得合理一些。
但是有人却在这时提出了一个更不合理的疑问:“就算到了问器四段……要用一剑打败马如虎也不容易吧。”
在场百余人中,起码有一半就是问器五段,因为藏经阁招收的生徒是问器五段以下,他们最有可能取得招生名额。
而现在,这些问器五段抚心自问,以自己的水平能否一剑解决马如虎……
而答案……几乎全部是肯定!
是的,他们肯定自己都能一剑收工!
不过这个判断是建立在以“自己”为假设的基础上,没有人会认为自己差,而马如虎平时就很差,加上被牧休一剑收拾,马如虎已经差出了新境界,所以,面对这样的马如虎,他们觉得牧休能做到的,他们也能做到。
只是有了这样的判断以后,在他们心里面,牧休已经脱离了百川门灵性第一低的位置。因为自己能够做到,其他人不一定能做到,其他人做不到,牧休自然不是最差。
而慕容蚀身为一位阁主,一位仙师,眼皮下不知走过多少生徒,所以他的着眼点有所不同。
他一眼看出牧休是问器四段,身上还有一把凡品接近上品的钢剑,而马如虎虽然问器五段,但砍刀却是劣品之中的劣品,所以在他看来,两者差距不大。
如果他是牧休,他会运用钢剑的优势与马如虎对碰。
所以,当牧休不去对碰而选择迂回,他就觉得牧休的判断力很差,竟然以己之短攻人之长。
但是剑走一半,他就发现,原来判断力差的不是牧休,而是他自己,因为对比钢剑的优势,牧休法诀的优势要更大一些。
驭器之道无外乎理和韵,理是法诀的原理,韵是法诀的道韵。
两人的法诀都是“一道引”,作为通幽诀的入门法诀,一道引就是一来一去,没有什么高深的原理,所以法诀的高低就取决于道韵的高低。
高手的一道引空灵自然,暗合通幽。
而新手就如这两人一般,一塌糊涂。
但同样一塌糊涂,牧休却又比马如虎优胜得多,因为他竟脱离了通幽诀,酝酿出自己的道韵。
理是通幽,韵非通幽,如此怪招却又直指要害,干净利落。
慕容蚀看着牧休,长发掩盖下是一抹难测的笑意。
……
牧休没有割下马如虎的舌头,这毫无疑问落了慕容蚀的脸面。而得罪了阁主,他就认定自己入阁无望。所以,事后收到藏经阁的入阁荐书,他怔住了好久好久。
他尝试去推测慕容蚀的想法,最后得出的结论无非是——招他入阁比较容易弄死。所以那份荐书,牧休怎么看就怎么像地府的邀请函。
然而牧休并没有考虑去与不去的问题,他只考虑去了以后怎么自保的问题。
想了半个时辰,他选择放弃。
正如他猜不到慕容蚀为什么会招他入阁,他也猜不到,入阁以后,慕容蚀会玩什么花样。
这家伙连让生徒互割舌头都想得出来,脑回路本来就不属于正常人范畴。牧休觉得,如果他能猜到慕容蚀的想法,精神病院会很欢迎他。
由他去吧,船到桥头自然直。
于是牧休将荐书收起,点了一盏油灯,翻开今天收到的另一封信。
信是臧宁传书过来的,足有八页之多,字体娟秀,纸有余香,仿佛她从未离开,此时就靠在耳边,对牧休轻声细语,一阵沉甸甸的温馨。
臧宁几乎将进入通幽殿以后的每一件小事都写了下来。
牧休读着读着,仿佛看到一个集万千宠爱的美丽少女被无尽的善意所包围。
没来由的,一阵酸意。
“通幽殿的师兄一定都很优秀吧……”
关于这一方面,臧宁体贴地只字未提。
但她越是不提,牧休脑海中的画面就描绘得越是生动。
然后,他想起自己当初的话,隐隐有了一丝恐惧:“如果她真的遇到了更好的人……那么……”
但刚想想,他就摇了摇头,因为他知道臧宁不会。
他前世虽然没有谈过恋爱,但由于身居高位,可以看到无数故事。那里有诸多的背叛,也有少数的坚守,作为一个旁观者,他很清楚什么样的人会做什么样的事,这个世界不是没有童话,只是比较稀有。
而以他的眼光看来,臧宁就是其中一个稀有的童话。
“但是臧宁越是守着,别人只会越是执着吧,你也是男人,你应该知道,得不到的才是最想得到的。”
牧休拍拍自己脑袋,骂道:“都想的什么呢?越来越幼稚了。”
他自嘲的笑笑,然后终于明白到,为什么自己只见过臧宁一次,他就会许下承诺。
左手一扬,一张白纸凌空卷至,落到桌面之上,上下铺开。
右手一伸,一支毛笔缓缓飘起,飘到墨砚之上,左右扫来。
他胸中有千言万语想要告诉臧宁。
然而,当笔尖有些生疏地贴向信纸,他又不知从何说起。
一夜一月,一屋一灯,一人一桌,一纸一笔……
到了最后,只在信上画了四个字:“我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