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战后
风,凛冽。
在十几天以前,百川门的仙师生徒都不知道,原来他们所居住的深幽仙山能够刮起如此大的风,现在大山倒塌了,树林被夷为平地,烈风失去了阻隔便毫无顾忌的肆虐起来,风里面有泥土和沙石的气味,有湿气和海洋的气味,有拦惊绿浆的腐臭味,还有生徒们生生死死留下的血腥味。
百川门的重建在通幽殿众人来到的第二天便即开始,因门派后山被拦惊割成了数块巨石,所以重建地点只能迁移到千丈以外,紧紧包围着那断水大阵的四周打入地基,没有人对重建的选址有任何意见,尤其是百川门人,仿佛只有靠近大阵的方位,他们不停脉动的心脏才能够平缓下来。
百川门大多数人并不知道内情,他们对于通幽殿来援太迟不免腹诽,但一来主殿的地位摆在面前,二来作为下辖门派的依赖心理,因此并没有过激的表现。但通幽殿竟然带来了大量医疗,建设和食用物资,这样的准备就难免让人猜测,它们这是来作战后处理而不是决战支援,仿佛百川门的灭门在通幽殿是在意料之中,他们并不打算阻拦什么。对于这一点,大家的情绪又蒙上了一层阴影。
牧休等知道内情的人并没有声张,因为这样的声张怎么说都是毫无意义,救兵来了,伤者得到治疗,食物充足,山门又开始重建,这就是他们所能期待的最佳结果。至于揭露内情,激起义愤,乃至让无辜死者鸣冤,牧休他们没有这样的义务,也没有这样的能力,不过各自的心里面,对于一个以生徒为饲料的门派都产生了极大的抵触心理,而这种心理则表现为与门派等价交换,再无荣辱之心,甚至考虑着功成以后便另投他处。
慕容蚀并没有得到任何处分,对这一点任剑十分不满,不过不知道通幽殿的殿主采取了何种手段,在对慕容蚀和任剑闭门审问三天以后,任剑便仿佛没事人一样继续执行执法长老的职责,让众人不解的是,每天夜晚任剑都不会在临时地点留宿,而是去到拦惊的尸体附近,在恶臭的包围之下不知沉思着什么。
通幽殿对小狗表现出十分明显的意图,不只一次的派人过来想将小狗带走,而小狗则对郑亚兰的无限依恋,非要留在其病床旁边,对于来人先是吠叫恐吓,再来张口咬人,后来迫得急了,直接化作吞星的形态,吓得来人屁滚尿流,因此,其后,除了牧休以外,就只有首先表明医疗和照顾郑亚兰意图的人员能够接近它三步范围。
然后再有一晚,十几名黑衣人不知使了什么手段引得小狗发怒,吞星咆哮着出现在废墟之中,一招光柱将黑衣人杀得死伤惨重狼狈逃跑,自此以后,牧休除了偶尔发现监视的目光,便不再见到有人敢来打扰小狗。
戴以昊在半个月后已经能够自由行走,而郑亚兰伤势太重,整整一个月才醒转过来,虽然修为大跌,但似乎没有落下什么病根,几位相熟的师弟师妹和留守的主战圣徒纷纷来贺。然后戴以昊执起郑亚兰的手,问出了一个大家都疑惑的问题:”亚兰,你看这小狗总爱赖着你,似乎不是几个月的相处这么简单吧。“
这个问题其实郑亚兰也问过自己很多次,始终不得要领,她说道:”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它,以前从来没有见过。“
牧休想了一想,说道:”未必一定是它这个模样,或者师姐你想想,以前曾经,是否也接触过犹如吞星一样的白狼之类?“
郑亚兰想了半天,说道:”若硬要说的话,我母亲曾跟我说过,我并不是她亲生的,而是几个月大的时候在山里被捡回来云云,不过我们家住的是深山老林,别说狼群了,就连巨熊都有不少,若是几个月大的孩子,放在山里不一会儿便给吃了,哪里还能被猎人捡到?所以,我从来只把这当作玩笑……不过,我与父母长得都不太像也就对了。“
众人闻言议论纷纷,想象各种可能,甚至都说到狼养大的孩子身上去了,但苦于无证无据,无迹可寻,除了把一切当成玩笑话,也没有谁把这一切当真。
而那小狗则靠在牧休脚下,看着众人的眼神怎么看怎么不对劲,仿佛是在嘲笑凡人的愚蠢一般。
十几天后,耿一绫的哥哥耿一航也来到了百川门,虽然从来信得知妹妹无恙,但终究放心不下。然后当他看到了自己出身的地方变成了一片废墟,不禁感到唏嘘。
两兄妹秉烛夜谈,说了很多很多,莫名的隔阂也在这时变得明显,耿一航刻意回避了臧宁,而耿一绫则仿佛从不认识牧休。两人毕竟是兄妹,不但知根知底而且都对对方性格有着外人无法企及的理解,耿一航忽然将妹妹背了起来,像儿时一般在百川门的残垣败瓦之间到处乱跑,耿一绫的眼带着泪但笑得十分舒畅,即使……这不是她最渴望的背。在旁人的目光之中,虽然耿一航的行为虽然有失主战圣徒的身份,但哥哥二字被他演绎得生动活泼。
在各自的喜与忧之中,日月偏移往复,明天便是牧休等生徒入殿的日子,这一夜,月分外的明亮,就连肆虐了好一段日子的烈风也在月光之下收敛了爪牙。百川门废墟向着湿地相反的方向前进几十里路,哪里孤零零的立着一个坟头。
慕容蚀没有驾驭灵物,而是踱着有一点犹豫的步伐慢慢地来到了坟头的边上,即使过来多少次,他的脚步都是这样的犹豫。坟头虽然简陋,但打理得很好,不但没有杂草,连碑石之上也少有灰尘,慕容蚀不感到意外,因为定期打理这里的人正是犹犹豫豫的他。
夜晚来到一个墓前,怎么说都该有诡异和恐怖,但慕容蚀就这么静静的站着,看向碑石的眼神仿佛得到了救赎,就是这么一个平凡而又隐蔽的地方,侥幸的逃过了拦惊和吞星的破坏,静静的从上而下观察着百川门的百年盛衰。
“非凡,我又来了……”慕容蚀良久才说道。
“他却并不想你过来……”从山下缓缓而上的,是提着一柄长枪的郑文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