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以来,杭州的天气都还算不错,凉爽而晴朗。李力纶在这几天内,带着姚锦妍逛遍了以前她们经常约会的地方。
两个年轻教师的约会地点似乎往往偏向于一片自然风光之地。当李力纶告诉姚锦妍这一点的时候,姚锦妍问过他原因,她似乎又感到很意外。毕竟她期待的约会正如她所看到的电视剧中所描绘的那般——在电影院看着两个人的包场电影、在西餐厅吃着烛光晚餐。李力纶却解释说,往往都是他陪着姚锦妍漫步于林下湖边。现在的都市之中,到处都是电影院,票价又廉价,每一个人都可以在周末时光享受电影院带给他们视听上的惊喜;而西餐厅,也成为了解决“一顿饭”的临时场地。环境虽然雅致,甚至富有高品格情调。但那眼前的灯光、那不远处的现场钢琴曲都是人为的浪漫,也许只适合安静地享用一餐,而失去了以往约会场景中的神秘色彩。
男人说,女人之所以喜欢与男人漫步于林间,不只是因为她感觉暂时性地逃离了现实,能够帮助她找寻只有在梦境中可能出现的场景;更为重要的是,一种CD所少有的闲适——那是只有在湖畔才能感受到的宁静,尤其是因为杭州多广阔的湖。
“也许,你只有10年前的记忆,所以对于现今无聊的场景满怀期待吧。”男人与女人走在湘湖的林间小道,这么说道。
听着鸟鸣声,看着悠长的林荫,女人能够体会到男人所说的那样,但她并不能够想象如今的年代,人们早已厌倦了她所期待的所谓浪漫场景。“所以,你觉得浪漫是需要安静的?”姚锦妍低着头问道。李力纶深呼吸了一口气后,看向了四周高高的树枝,感叹着说:“这些还是你告诉我的呢,什么是诗意。”
女人不解,追问着说:“诗意?你是指古诗吗?”听到女人的解答,男人再次哭笑不得。他终于明白小学生或者说初中生与高中生的区别了。往往给初中生讲课,是要比高中生更为吃力的。不单单是因为岁数的问题。对于一个事物的定义,如果说一个初中生不理解,那么他的头脑之中是很可能没有一个概念的;而一个高中生便会通过自己的经历去分析,去想象,最终有自己的辨析。
18岁,与28岁,10年之间本来就是一个很大的差距。不过李力纶总觉得现在的姚锦妍连18岁都不一定有。她的每一句话语都显得极为稚气,十分的不成熟。
“诗意,就是你看着那棵树的时候,看到的不仅仅是一个植物的体态;你看到的是一个呼吸着的,随风摇动的生命。这的确包含大量主观色彩,说出来也很矫情,不过那个时候的你就是如此。”男人一面向女人努力解释着,一面对自己阐述着带有以往妻子的思考而感到差异。他想,一个理科生能够受到一个文科生如此深的影响,这就是因为他对她倾注了许多的真挚感情。不然,在恋爱的时候,他或许也不怎么愿意与女人来到这种地方闲聊瞎转。那个时候,曾有一度,他的确也认为这样太浪费时间。不过当男人与女人牵着手,安静地漫步在林间中时,他最终受到了,一种来自内心的平静,在冥冥之中又充满了极富个人主观色彩的爱意——对于女人,对于自己,对于一段正在消失的时光。
“那我有告诉过你,为什么我会选择留在杭州,而不是CD呢?”
“因为我,因为工作吧。”
“就仅仅是因为这样?”
“也许还有你自身的家庭吧。你说你妈妈其实是你的后妈,而你的弟弟是你的后妈和你的爸爸所生。”
“我知道啊,可是,那又怎么样?我们还是一家人啊。”
“也许当你越来越大之后,你就不这么想了呢?”
“不这么想?那咋想?”
“你没有告诉过我,你是怎么想的啊。但我猜这确实是你来到这里,打算定居的根本原因吧。”
“根本原因?那直接原因又是啥?就是因为你吗?哎,真够瓜啊。”
“瓜?你为什么老喜欢说‘瓜’这个字?”
“瓜?CD人都喜欢说啊。唉,你不懂。”女人一想到自己的爸爸妈妈,就更想念CD了。她想,自己当初是做了多大的勇气来到这里的啊?可是那决定仅仅也是在高考之后的事情。如果让她现在再次选择,她会毫不犹豫留在CD,留在爸爸妈妈的身边。
李力纶坐拉着女人坐在了小道旁的长椅上,接着说:“其实,我这么说,也不是没有依据的。每年过年,你都说想要回去,但实际上你很少回CD,你的那个家。”
“为什么啊?”
“这正是我弄不懂的原因了,所以我才一直认为你的离开是因为你的家庭。”男人挠了挠头,解释道。姚锦妍不相信地摇了摇头,她仰着头,静静地看着高耸的树枝和淡蓝色的天空,不再多说。
两个人这么坐着,就像是他们第一次来湘湖约会的时候一样。李力纶一路拉着姚锦妍的手走着。同时作为杭州本土人,还要一直为女人讲解这些地点的特色。当他们坐在长椅上时,李力纶已经累得仰着头闭上了眼。而姚锦妍则将头慢慢靠在了他的胸上,和恋人一起安静地感受着整个幽静的氛围。
此刻李力纶却将头靠在了姚锦妍的肩上,看着远处静谧的一切。心想着这何时又是个尽头呢?他们会维持着这样的关系有多久呢?况且他们之间还存在着以前那样的感情吗?也许自从他们结婚之后,他们之间的感情就改变了。恋爱时候,更多的是尊重对方的意见,保持自己的观点;而当他们的角色进一步地演变后,也许他们更多的是尽量保持一个观点。就算是他们对待一件事情,有不同的看法,但总有一个人做出让步,肯定另一个人的思想,做出一致的决定。
除了在生育这件事情之上,他们异议不大之外,女人的观点似乎不再变得那么重要。甚至到了后来,除了沉默,女人别无他选。也许随着女人选择了沉默开始,他们的关系本质就已经变化了,他们之间正真的距离也许就改变了。
习惯了这种生活方式,当这一天到来的时候;当作为一个妻子的女人变得不再保持安静沉默,而吵吵闹闹的时候,李力纶不知所措也好,镇定自若也罢,他终究是要带着极不适应的姿态,狼狈不堪地收拾28岁的妻子留给他的残局。当一个完全不同的18岁妻子出现之后,他不得不去接受突变的事实,不得不改变自己的态度,保留自己的意见,坦然地面对这一切。因为他已经爱上了女人,女人已经成了他生活的一部分,而最根本的是,他还要继续生活。这么想来,他总觉得这是妻子对他做出的,最为成功的无声反抗,然而,他现在却还要无时无刻地心疼她,照顾她,怜爱她。
此刻,他只有庆幸他与妻子立约5年之后再提生育的事,否则他现在只有焦头烂额了。但如果妻子在嫁给自己的第二年之后就立即怀孕,然后顺利产子。或许今日的景象又并不是这样了。或许因为小孩,妻子可能会更注意自己的安全,注意小孩的安全,也不至于弄成现在这副模样。不过再提也许、如果也并没有任何用,事实已经在他的面前,他不得不认清一切。
李力纶终于体会到,有些时候生命的脆弱性与命运的不定性了。于是他立即摸了摸妻子的手。摸着她真实存在的手,他便不再去想让他感到如狗般的生活,反而呼出一口气之后,他感受到了这一刻的美好,以至于这让他觉得,活在当下真好。至少现在自己就躺在妻子身边,至少他们还在一起,至少他在尽力唤起妻子的记忆,尽力挽回自己的爱情。
“你什么时候去上班啊?”
“怎么了?为何突然问起这个?”
“我只是觉得,你一直在照顾我,你难道不用去上班了?”
“要啊,再过几天吧。”李力纶的话音刚落,姚锦妍立刻转头看向了他,撅起了嘴,又问道:“那你去上班了,我呢?我也要去教高中的历史咯?”李力纶摇了摇头,告诉了妻子自己已经帮她辞职了,并且准备让她在家好好休息。只见妻子窜了起来,抱怨说:“那我不是在你家什么都不用干?”还好他已经习惯了妻子突然的袭击,否则他又会被妻子的一惊一乍给吓到。他点了点头。
姚锦妍看他点头,首先惊喜地笑了笑,而后又做出一副困扰的模样,双手交叉放在了脑袋后面,两个黑色的长眉再一次成倒八字型。姚锦妍站在他面前,疑惑地说:“虽然我可以什么都不用干了,但是如果只有你一个人上班,你确定你不累?”李力纶欣慰地笑了笑,他拉起女人的手,在这幽静的树林之中,用着最为温和的口吻,对着妻子轻声说道:“也许吧,可是你是我的妻子,我照顾你是天经地义的,我为了你,为了我自己,为了这个家工作都是正常的啊。不过,谢谢你,能够在这个时候,想到我的感受,你就好好在家呆着吧。”
有那么一刻,18岁心智的姚锦妍,仿佛身临其境,突然感受到了结婚所呈现的两性关系实质的面貌。仅仅因为她是女人,所以她扮演的角色就是妻子,而他是男人,他们结了婚之后,他就是她的丈夫了。
想到这里,她又反思地想,如果自己不工作,自己不就和自己的妈妈一样了吗?成为一个专门的家庭主妇,每天悉心照顾着姚锦妍和姚锦妍的弟弟姚喜尔。她的联想很快又给了她自己另一个困惑。这促使她立刻将男人牵着自己的手甩掉,反问:“那我不是还要给你生娃,看娃吗?”
李力纶并不否认家庭主妇的实质。一个女人结了婚之后,她选择成为家庭主妇的原因,不正是因为她将自己的关注重点都投向了自己的家庭,自己的丈夫,以及自己的儿女吗?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就如同一个女孩,购买化妆品,虽然有着好奇心,但她最终的目的是为了什么呢?还不是为了让自己更好看,让自己更加的喜欢自己的面貌,这就是生活的真谛,不需要任何理由去解释,也不需要用任何观点去反驳。但此刻,李力纶考虑着与妻子的5年之约,以及妻子现在这个状况。他明白,恐怕就算让她去工作,她都不会愿意和自己发生任何一点关系。不过时间是最好的利器,它可以让一个人去遗忘某件事,也可以让一个人去熟悉一件事。他相信他需要做的便是等待,等待某一天妻子再次重新接受自己,重新建立现在看来已经名存实亡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