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王是个很胖的人。
他乐意坐在太师椅上。把身子向椅子深处偎，用足了劲儿偎，直偎得肚皮上有了三道深深的折皱，才长长吁了一口气。
他坐得很深，闭上了双眼。他总是闭上双眼，想心事。
如果做人做到了金陵王这样，似乎就不该再有什么操心的事儿了。
可他还是在操心，他手里有一只鸽子，一只信鸽。信鸽是死的，左翼的翅膀折了，很小的豆眼儿，不闭，睁睁地看着金陵王，似乎想告诉他一点什么话。
金陵王注意地看着信鸽的左腿，那儿有一圈薄薄的金箔，金箔里应有一张纸条的。
金箔还在，可纸条没了。
关东王的纸条哪儿去了？
有仆人进了屋。
“王爷，有人来见。”
“是谁？”他睁圆的双眼虎虎生威。
“钱家小少爷。”
“钱毛？让他进来。”
钱毛施施然进来了。
“不用让，不用让，我早进来了。”
金陵王看着他，突然笑了，他喜欢孩子，喜欢钱毛，因为钱毛真是男孩子，又不会绣花。
钱毛吼喊着：“金陵王，咱们今天比猜枚，你赢了，我还为你满地爬。你输了，还是五百两银子，好不好？”
金陵王笑，奇怪地看他：“钱毛，你这小小年纪，要那么多银子干什么？”
钱毛愁眉苦脸：“我也得攒点家底儿呀。老爹有钱，可他罗嗦太多，又有七个儿女，轮到我，还不只剩下点破玩艺儿？”
金陵王大笑：“好，有心眼。”
金陵王同钱毛玩得很开心。他们已经这样玩了两年多了。
金陵王的家里人都不知道，他们以为金陵王那么威严，仪表堂堂，不苟言笑，是王者的风度。可没人知道，金陵王会和钱毛在地上滚着玩。
金陵王同钱毛玩了两个时辰，钱毛走了。
金陵王气喘吁吁，他坐在太师椅上，仍然在笑，在会心地笑，只有这个钱毛可以让他这么笑。
他老了，但王渐不能让他体味到做老子的乐趣，他只知道用绣花针。如果能天天拈绣花针，为什么不生下几个儿女？
他一见王渐就板脸，王渐一见他就恭然肃立。
他坐在太师椅上沉吟。
他又想起那只信鸽，想着那信鸽折断的翅膀。
那折法好象有点奇怪。
他心头一亮，他如果再看看那只信鸽，他就一定会知道信鸽的秘密。他倏然起身，去找那只信鸽。
屋子里没有，那只信鸽没了，信鸽被钱毛拿走了？他为什么拿走那一只信鸽？他觉得好玩？钱毛实在是个孩子。但钱毛可不是一般的孩子。你想钱毛的时候，如果只想他是个孩子，那你可就错了。
金陵王觉得奇怪，他想起了他的儿子王渐，也许他已经到了关东，见过了关东王，现在正带着关东王的女儿往回走。金陵王没法儿凝神想，只要想起儿子，他心里就没办法平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