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是很偶然的,在玄烨南巡时,玄烨先生看到苏松地区的百姓极其可怜,土地房屋都被黄河水吞了,玄烨顿生恻隐之心,让于成龙同志负责,开沟把苏松地区的积水排到海里。
于成龙同志遵照玄烨指示,安排人去挖沟,在挖沟的时候,突然有人说,不准挖。
说不准挖的那位是靳辅,时任河道总督,为明珠同志的门人,他之所以说不准挖,并不是在找茬,实在是因为挖不得,苏松地区比海平面低,你要挖个沟,海水就倒灌进来了。
于成龙同志只管执行玄烨的命令,靳辅说不准挖,他就给玄烨上奏疏,明珠当然要掺和,这样一来二去,于成龙同志就对明珠相当不满,他发誓,要在一定时候,狠狠踹上明珠一脚。
玄烨来直隶巡视,给了于成龙这个机会。
不过玄烨是很精明的人,忽悠他并不容易,对于于成龙的奏报,玄烨将信将疑,然而他又考虑到了德勒格算的那一卦,难道这个最为低调、最为能干的人,真是结党的奸臣?
玄烨将信将疑地回到了京城,明珠的身影,在他的脑海之中历历在目。
三藩叛乱时期,当自己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是这个人,站在了自己的身边,给了自己斗争的勇气;收复台湾时,是这个人,推荐了施琅;雅克萨之战时候,也是这个人做了决策。
这个人为人谦虚,在大臣之中有很好的口碑;这个人办事历练,大清国的很多事情,都有其忙碌的身影;十多年来,这个人在内阁一把手的交椅上勤勤恳恳,任劳任怨,无怨无悔。
你们说谁是奸臣都行,为何偏偏要说他是?
德勒格的卦辞,于成龙的告状,让玄烨感觉到这一切似乎不是在捕风捉影,玄烨想了很久,他基本上得出了自己的判断,但是他不愿意相信,明珠是一个结党营私、攫取权柄的人。
人的思想在骑墙的时候,总需要别人来肯定与否定,虽然他心中已经有了结果,有了答案,但是他更需要别人给他自信的力量。玄烨就需要一种肯定的力量,一个铿锵圆润的声响。
那一日,玄烨在屋里徘徊了很久,终于,他停止了徘徊的脚步:“高士奇,你说于成龙是实话实说,还是栽赃陷害?”高士奇立即给出了酝酿了很久的答案:“于成龙句句属实!”
在高士奇给出答案后,又详细地向玄烨报告了明珠的鬼蜮伎俩、阴险行径。那些明珠表面打哈哈,背后摸刀子手法;那些明珠脚下使绊子,推瞎子下井伎俩,听得玄烨兄毛骨悚然。
这个在自己印象中光明磊落的人,这个在自己印象中顶天立地的人,这个在自己印象中兢兢业业的人,想不到背后是这样的卑鄙与龌龊,玄烨简直不敢相信,他深深地叹了口气。
“为什么没人告发他?”玄烨疑惑不解地询问。
“哪位兄弟不怕死?”高士奇阴险而又狡猾地回道,他知道这个答案会给明珠致命一击。
“明珠有何可怕?那么威武的鳌拜,对我来说还不是不在话下,何况区区一个明珠。”玄烨很生气地回答道,高士奇偷偷一笑,效果已经达到,把明珠挪到了玄烨仇人的位置上。
天下人怕他超过了怕皇上,这个江山还是皇帝家的吗?
玄烨已经拿定了废掉明珠的主意,他要做的是解决一个制度性的问题。
按电视剧说法,皇帝已经是老大,他想剁谁就剁谁,想废谁就废谁,不用跟任何人商量或者打招呼。但是在历史上,皇帝并不是老大,真正扮演老大角色的是当时祖制与千秋史笔。
由着性子废人或者剁人,史书上基本上会给出八个字:昏庸无道,草菅人命!
而且不管你皇帝怎么篡改史书,都是没有丝毫用处的。所以,不管皇帝赏人或者剁人,基本上都是要找些由头的,当然也不尽然,像明末的朱由校兄弟,白痴一个,你怎么写随你。
找由头是很简单的差事,鸡蛋挑骨头,见缝插针,这些低级技术活随便雇个人都能完成。但完成这些侦查活动以后形成罪证材料,按照清朝律法规定,这材料并不具备法律效力。
清朝初期,御史是不能风闻言事的。由于明珠同志向来犯事手脚比较干净,抓不出他什么实际证据,所以,即便玄烨已经拿定了主意废了明珠,他也是抓耳挠腮地干着急。
在经过短暂的思考之后,玄烨决定改一下制度,允许风闻言事。
康熙二十六年被禁止多年的禁止御史风闻言事的规定,彻底废除。
那种御史当老大,皇帝宰相都敢骂的时代,再次到来。
在背后的徐乾学同志微微一笑,以前两步,走得都极其精彩,只差最后一击。
高士奇同志请您休息,有请压轴人物郭琇上场,最后一击,将由你去完成。
郭琇,字华野,山东即墨人。
明珠出生于小康之家,高士奇出生于贫农之家,郭琇他更绝,没了家。因为郭琇出生于明末清初,那时候黑道横行,他家乡出了个恶霸,把他祖父剁掉,他爸只能带着他背井离乡。
背井离乡、颠沛流离的日子可想而知,郭琇背负仇恨,深情地演唱了现实版的流浪歌,直到熬到了清朝初年,清朝政府开展严打行动,家乡恶霸被砍头,郭琇他爹才带他回家。
回到家乡即墨的郭琇仍然没有命享受回家后的温暖,在他即将找回童年丧失的童真与乐趣的时候,他爹突然去世,孤苦伶仃、形影相吊的郭琇被过继给了大伯,他泪流满面。
郭琇没有气馁,也没有抱怨,他要扼住命运的咽喉,与老天抗争到底。
终于有一日,他背着书包,恭敬地告别了大伯,走进了即墨县城外的仙姑庵。那一夜,他点起一盏昏黄的小灯,翻开一本破旧的古书,开始了他头悬梁、锥刺股的艰难读书历程。
风移影动,鬼哭狐鸣,孤独的郭琇两股颤颤,且读且泣!
就这样,他不知度过了多少个不眠之夜,终于再次背起了书包,走进了考场,时在康熙九年郭琇考取了进士,字字看来皆是血,多年辛苦不寻常。
我多次讲过,清朝的科举考试并不等于现在的高考,清朝的考试很像今日的公务员考试,考取面试后便可以授予官职,当然也不一定考上就能当官,因为清朝时按缺授官,还得等缺。
郭琇就是一生都命不好的人,他考取进士这一年,同学中个个都是猛人,比如李光地啊、陈梦雷啊、还有徐乾学,轮到郭琇这里,所有的缺都用完了,郭琇只能收拾行李回家等通知。
当年的人是很厚道的,回家等通知并不意味着石沉大海。现在求职搞面试,如果录取单位说您回家等通知,一般是安慰你失落的心灵,考公务员让你等通知,则多半是想黑掉你。
郭琇中进士时是三十二岁,在家熬了八年,终于找到了人生的第一个工作,吴江县令。
总算熬出来了,我知道郭琇的事迹是适合写进当今课本的,勤奋学习,执著前行,一个好孩子就是这样炼成的,然而我要告诉你,一个天真无邪,心智健全的孩子就是这样毁掉的。
从郭琇的经历来看,郭琇始终是一个人行走于泥泞的人生小路,他没有对亲人的深情,没有对友谊的认识,更没有踏入社会,领会理解与宽容的机会,至于说谈恋爱他想都不敢想。
在他的心目中,有的只是五个字——奋斗与前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