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麻去了远在山角的76号洞子。
洞口没有人把守,大麻怀着激动,怀着好奇,跑进去。
大麻走着,里面的灯越来越少,越来越暗。大麻想,难道这个洞子已经被废弃了?这样想时,大麻就不敢继续往深处走了。可是,昏暗里对苍岭内部的好奇,又让他勇气倍增。大麻摸索着进去,小心而谨慎。大麻走着,走着,一阵响动从地下传出来。大麻知道,那响声是往外拉矿的声音。
大麻等待着,过了好半天,一辆矿车在前,一个小亮点在后,那个推了小矿车的人,似乎没有注意到大麻,黑着脸,仿佛地下的魔鬼,愤怒着,乖张着,似乎要把一个心中的东西毁灭掉。
大麻继续走,距离感完全消失了,他转过身来,发现来的路也是一般的幻灭。到了这个地步,他只有往深处去,那深处,总会有一个底的吧。
大麻走着,希望听到拉矿的声音。
那出去的矿车和人,长久地不见回来,而第二辆矿车,也长久地不见响动。大麻就这样,在等待和期盼里,忐忑不安地走着。
大麻担心自己是在做一个梦。
大麻摸着洞壁,洞壁湿润,带着硝的深厚味道。而且,他还摸到了挨着洞壁流下的水。
那遥远的洞,那没有尽头的洞,那不再出现的响声,让大麻的心更加的亢奋。大麻想,这个洞子,是不是已经越出了苍岭,而去了别的地方呢?要是外面的洞口封住了,要是身后的洞子垮下了,大麻想,自己真的就成了苍岭神座下的一个人祭。如果那样的话,这个洞子要永远地走下去才好。如果就在某个地方到顶了,那么,苍岭的人,会在后来的岁月里,偶尔想起过去一个叫大麻的人,有天突然在矿上消失了。人们不知道他失踪的原因。
只有苍岭神知道,这个人没有远去,这个人还在苍岭,而且,像他的先人们那样,永远和苍岭成为了一个整体。
大麻继续走着,里面越来越暗淡,灯光越来越小。大麻凭着对苍岭内部的充分信任,亢奋地往深处走去。
大麻走着,他感到洞壁传出了隐隐的响声。他把耳朵贴在洞壁上,他听到有铁器挖到硬物上反弹的那种声音。
大麻跑起来,相信就在前面,有人在挖动。
大麻跑着,突然站住。
灯不再延伸了,洞子在前面停下了。
三个男人,在前面用铁锹挖着,大麻看去,三个人像三个影子,贴在洞子里,没有重量,没有气息。
大麻想,真是个梦么?可是,那三个男人看见了他。他们一起放下铁锹,伸了手,向大麻走过来,脸上突然露出了夸张的笑容。
大麻的脸仿佛有蚂蚁在爬,大麻的周身都有蚂蚁爬动的感觉。
一个男人把手伸过来,央求着说,带我们出去,带我们出去。
又一个男人把手伸过来,央求说,给我支香烟,给我支香烟。
最后那个男人把手伸过来,央求说,我要回去,我要回去。
听他们的口音,都是外地的。
大麻说,你们自己就可以出去的。
三个男人说,不,我们走不出去。
大麻奇怪了,大麻说,洞子就在脚下,一走就走出去了。
第一个男人气愤地说,不,我们走不出去。我们往外走不了三十步,我们就找不到洞子的路了。我们只能转回来,回到我们挖洞子的地方。
第二个男人说,他说谎,我们可以走得远些。
大麻问,走出去了?第二个男人说,没有,我们可以走到一百步以外去。到了那里,洞子就垮下来,把我们封在里面,我们只好回来,回到挖矿的地方。
第三个男人说,不对,不对。全是骗子。别相信他们说的话。他们经常走到洞子的一半去,他们就把我拉住了,说,外面的洞子已经封住了,我们只有不断地挖,才能从另一个地方,走到人间去。
大麻不相信他们说的话,大麻想,他们一定是在洞子里挖久了,出现了短暂的恍惚。
大麻说,好吧,我把你们带出去。
大麻转过身来,在前面走着。三个男人跟在后面,把铁锹丢了,小心翼翼地,生怕被大麻丢下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