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陵,清晨七点。
虽说是八月的天气,但清晨仍旧有一丝寒冷。烛天再一次从酒吧里醒来,他昨晚睡得很早,但直到凌晨才真正睡着。有一个梦一直反复出现在脑海中,梦里自己又回到了两年前的那个午后,阳光明媚,时光大好。他站在波光粼粼的湖面前露出清澈的笑脸,面前的母亲拿着相机不停地为自己拍照。就是在这时候,那个男人从远处的黑暗中慢慢走来。他伛偻着背,摇摇晃晃地向自己和母亲走来,虽是明媚的天气,但总有一团黑影笼罩在男人身边。他的表情埋在阴影之中,每走一步脚下的绿草都会随着枯萎。他看着这个男人向自己逼来,突然感觉额头上传来滚烫的温度,伸手去摸,发现手上留下一潭深红色的鲜血。身边的母亲开始抽泣,那个男人离自己仅一步之遥,他能感觉到鲜血在不停地向下流淌,以及黑暗中那个男人诡异的笑脸。
烛天就是在这时候猛地惊醒,额头上的伤口再次隐隐作痛。他用手紧紧地按住伤疤,痛感才慢慢地消除。清晨的寒冷让他打了一个哆嗦,整理好衣服,推门消失在了清冷的广陵中。
痛苦如一颗钉子,
越是想要拔掉,就会越痛。
烛天来到了徐影姐弟俩住的宾馆,地址是昨天徐影写给自己的,虽说写的十分详细,徐影也耐心地讲解了多遍,但仍旧让烛天找了一刻钟。这是一个隐藏于弄堂之中的小宾馆,尽管过惯了贫穷的生活,但当见到这个宾馆时还是让烛天的眉头紧紧地挤在了一起。
一个矮小破旧的门,门前的木板上歪歪扭扭地写了宾馆两个字。白色的墙皮基本都已脱落,很多窗户的玻璃已经碎裂,阳光被旁边的高楼阻隔,整个宾馆犹如一个鬼屋矗立在阴暗潮湿的环境中。烛天的心里咯噔地跳了一下,他犹豫了片刻,小心翼翼地走进来到了二楼。
他敲了敲门,立刻从里面传来了徐影有些虚弱的声音。“是烛天吗?我们已经准备好了,稍等一下。”过了五分钟,徐影和徐明已经穿着整齐出现在了门口。徐影对着烛天客气地笑着,而徐明仍旧提防地看着这个男人。烛天看着这对瘦弱的姐弟,又看了看四周破旧的陈设和吱呀作响的地板,他一时间无话可说,转身离开了宾馆。“先出来吧,我们在外面说。”
烛天沉默地在前面走着,身后徐影和徐明也远远地跟着。直到走出了两个街道,再也感觉不到那个宾馆阴冷的空气,烛天才停住了脚步。
“你们就住在那种地方吗?”烛天转过身来,打量着这对姐弟。
“因为比较便宜,我也没什么钱啊。”徐影无奈地笑笑,和徐明走到了烛天身边。
“……”烛天一时语塞,他轻轻地叹了口气,然后对徐影说。“酒吧我和老板已经说好了,你今天就可以去那里工作了。都是些比较轻松的事,可能工钱会不太多,但一个月凑个两百多块应该没问题。”
“啊,谢谢你。”徐影感激地看着烛天,她虽然一直在保护弟弟,但毕竟是个女生,那种玷污人格的事,她也不想再做了。
“嗯,那么你就和我走吧,我昨天联系好了一个饭店,今天就可以去工作了。”烛天指了指徐明,徐明沉默地点了点头。
“酒吧的地址你是知道的,你现在就过去吧。我和你弟弟还要去坐饭店来接的车,晚了就没钱了。”烛天说着就要走,突然被徐影拽住了手。他一时间不知所措,只好故作镇定地问。“还有什么事啊?”
“没事,那你们走吧。”徐影松开了手,对着徐明勉强地笑了笑。徐明看出了姐姐的心思,拍了拍徐影的肩膀,目光沉着而坚定。“不要担心,我已经长大了,会照顾自己。姐姐你就安心地等我们回来吧。”徐影看到弟弟清澈的眼神,便完全相信了他所说的话。她后退了两步,对着他们摆了摆手。“等你们回来哦。”
“一定。”徐明看到烛天已经走远,匆匆地跟了上去,回头对着姐姐大声地喊。
徐影看着弟弟和烛天渐渐地消失在了视野,消失在了这个寒冷而又陌生的清晨。她一遍遍地告诉自己不会有事,一切都会顺利地进行。这么想着,她哆嗦了一下,低头向酒吧的方向走去。
烛天看着徐影瘦弱的身影颤抖着消失,回过头来对身边的徐明说。“你姐姐那个样子,你都没想过要保护她吗?”
“当然想过,但每当我想要站出来的时候,她总是阻挠,一遍遍地和我立誓,又一遍遍地打破。”徐明低头看着地面。
“那么从现在起,保护她吧。无论付出什么代价。”烛天看着徐明,眼神凌冽。
“还用你说。我会带着她努力地活下去,然后找到爸爸。”徐明没有看烛天,一直低着头走。
烛天邪气地笑了笑,随后两人安静地走到了等候地点。虽是清晨,但等候着的人已经有二三十人。他们大多是同自己一般年纪的年轻人,但各个神情疲倦,穿着朴素的衣服一言不发地看着远处。这场面烛天已经见过太多,他娴熟地带着徐明找到了一个便于上车的地方,然后摸出口袋里的烟,点了一根吸了起来。
徐明看看烛天,然后悄悄地观察着这些打工的人。他看到一个站在不远处的少年,额前的刘海快要遮住眼睛,洗的发白的t恤和破旧的牛仔裤格外显眼。他沉默地站在人群之外,面无表情,头发蓬乱地随着风摆动。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少年突然看向徐明这边。徐明赶紧将目光收了回来,这是他从无触碰过的世界,有些紧张,更多的是激动。
姐姐,我终于可以保护你了。
一辆白色的大面的从远处驶来,慢慢地停下。
“准备好了么?”烛天看向徐明,扔掉了烟。
“嗯。”徐明回应,随后和烛天一同上了车。
等人全部上齐了,面的又重新发动,向着另一个方向驶去。在汽车的引擎声中,消失在了冷白色的清晨。
烛易仍旧没有找到儿子,这几天他心烦意乱,工作上失误连连,免不了的是老板的一通臭骂和拿工资的要挟。这天下午他请了假,一个人买回一箱啤酒坐在客厅里闷闷地喝。
三四瓶下肚,头脑里开始有了眩晕感。视线开始变得有些模糊,朦胧中他好像看到了儿子和妻子坐在对面的沙发上。烛易一下扑了上去,结果幻觉消失,整个人跌坐在沙发上,手里的半瓶酒也洒了一身。他懊恼地看着湿透了的衬衫,干脆就这么躺在了沙发上,眼睛无神地盯着天花板,嘴里发出呜呜的呜咽声。
等意识稍微清醒了些,烛易坐起,脱下湿透的衬衫扔在沙发上。他沮丧地来到电话前,然后拨出了一段熟悉的号码。
一阵拨号音过后,突然中断,但电话那头没有声音。
“你回来好吗,你不在了儿子也不回来了。我认错行吗,我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烛易的话未说完,电话那头已经挂上,剩下了“嘟嘟嘟”的声音不停重复。
烛易手里握着听筒没有动,他听了近一分钟的“嘟嘟”声,然后慢慢挂上了电话。
他拿起空啤酒瓶,冲着地板狠狠摔去。啤酒杯炸裂,碎裂的玻璃刺伤了他的手。他看着自己粗糙的手上暗红色的血,发呆。
风吹的窗户吱吱作响,这个男人就这么坐在电话旁看着自己流血的手,一动不动。
广陵,正午两点。
琳娜坐在窗前看着暖和的光芒。
自从上次周尊来过之后,琳娜的情绪有了明显的好转。她开始主动和陈雪然说话,哭闹的次数也明显减少。这一切陈雪然都看在眼里,她也渐渐地放下了心,留琳娜一个人在家里自己去上班。这在以前是根本不可能的事,陈雪然只要稍离开女儿半步,好一点琳娜只是自言自语,通常都是不管不顾地哭泣,哭过之后便开始大声地念着一些自己听不懂的话。她甚至一度也被女儿逼得快要崩溃,直到周医生的到来,这一切才开始渐渐转变。
陈雪然推开门,轻轻的说。“娜娜,妈妈上班去了,你在家里呆着,要是无聊的话可以看电视,上网,怎么都行。”
“嗯,妈妈再见。”琳娜说着转过头来对着陈雪然笑了一下。她的右脸依旧如以前一样美丽,在暖黄色的阳光下衬得可爱动人。
陈雪然悄悄关上了门,女儿的笑脸是她一天工作动力的保证。她仿佛看到了希望就在不远处闪闪发光,只要再走几步,一切都会豁然开朗。
陈雪然给了自己一个微笑,随后出了门开着保时捷离开。
琳娜看着母亲的车渐渐地消失在了视野尽头,随后用手遮在眼前,透过指缝见透过的光芒看着太阳。无论地上的人怎样变迁,天上的太阳永远如以往一样温暖着每一个午后。
她又想起了过世的爸爸。当爸爸在世时总会在阳光大好的时候带自己出去郊游,他可以推掉工作,和自己一同躺在草地上感受温暖的阳光。他总是在这时候会说,要是太阳永远这样灿烂该有多好。琳娜听后便会点点头,白皙的皮肤在阳光的照射下映的透明。她看见父亲用幽深的目光看着自己,黑色的眸子如同星空,将琳娜的灵魂都吸了进去。
这个时候她又想起了爸爸的那句话,眼泪又不自觉地流了下来。
要是太阳永远这样灿烂该有多好。
她终于读懂了父亲的这句话。
这天晚上,张茵茵透过窗户看着花坛。她等了很久,已经将近十点,疯子依旧没有出现。
她继续临摹起杂志里的画,纸上的图案也愈发地笔锋成熟。她一直画到了十一点,昏黄色的灯光中依旧不见那个高大的身影。她失望地抿抿嘴,然后收拾好了桌面,躺在床上。
银白色的月光透过窗户照在书桌上,她在猜测那个疯子现在在哪里,在干些什么。
说过要一起坚持梦想的。
不许逃跑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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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这周有些事情,周三(四)没有更,但最少会保证一周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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