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别再去了,回来吧,回到我身边吧!”淅淅沥沥的大雨淹没了少年颤抖的声音,他虚弱地站在原地,看着姐姐黑色的影子渐渐被雨水吞噬。
天雷轰鸣,大雨滂沱,在这样一个暴风雨的夜晚,空旷的街道只剩下几盏摇曳的灯光忽明忽暗,少年就这样突兀地出现在街角,看着姐姐第四次离他而去。
他一直在呼喊姐姐的名字,可那熟悉的背影早已化成一团阴影融入这漆黑的雨夜。他一直喊,喊到嗓子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哗啦啦的雨声吞没了一切的呐喊与求救,少年绝望的泪水混在雨水中弄脏了脸,他跪了下来,仰头看着漆黑的天空。
老天,你早看我不爽了吧,迫不及待的想杀死我吧。这次你选错人了,无论如何卑微,我都会活下去,活着看到你痛苦的表情。少年站了起来,擦去脸上的污水,缓慢地消失在雨夜的最深处。
“没有所谓命运这个东西,一切无非是考验、惩罚或补偿”——伏尔泰
一切都从一年前说起。
“对不起我来晚了,公司加班晚了点,开始了吗?”男人急匆匆地推开门,笑着问眼前的妻子。
“就等你了,明明这次生日你要是不参加,小心我修理你。”女人系着围裙,小心翼翼地把热乎乎的菜端上桌子。她看了看桌子中心的奶油蛋糕,对着里屋温柔地喊:“爸爸回来了,快出来过生日咯!”“来了来了。”伴随着急匆匆的脚步声,一个清秀的小男孩拉着一个大一些的小女孩从屋子里跑出来。“啊呜。”男孩来到桌子前,直接用手抓了一把菜送进嘴里,笑眯眯地嚼了起来。“你是野人啊,快去洗手,不然没有蛋糕吃!”女人温柔地责骂着男孩,男孩冲着妈妈敬了一个礼,拉着身边的姐姐跑去卫生间洗手。“哈哈,明明长大肯定是个军人!”男人笑着脱下外套,在桌子旁边坐下。最后一个镜头,一家四口人围坐在桌子旁边,外面下着淅淅沥沥的雨,暖黄色的灯光显得格外温馨。小男孩对着蛋糕默默地许愿,爸爸妈妈和小姐姐都微笑地看着男孩。“祝我们的徐明小朋友十四岁生日快乐!”一家人边说边鼓掌,小小的徐明坐在蛋糕前,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镜头渐渐地拉远,暖黄色的灯光逐渐变小,最后消失在了漆黑的雨夜中。眼前是一片深不见底的黑色,只有耳边哗啦啦的雨声格外清晰。
十个月前。
“老婆,我惹上麻烦了,赌博欠了人家十几万,没想到那个龟孙子是有黑社会的,这下可糟了啊……”男人声音颤抖地对着眼前的妻子说着,额头上渗出密密麻麻的汗珠。
“我早让你别赌了,我们家就这样不是挺好的吗。现在出了事,我能有什么办法?”女人有些懊恼地看着眼前的男人,面色沉重。
“我发誓这是最后一次了,过了这个坎,我就去好好的工作,咱家就过平淡幸福的日子。”男人语气里有些哭腔,仿佛此时两人的性别进行了转换。
“总会有办法的,没有过不去的坎,这事我们明天再说,别吵醒了孩子。”女人指了指一间屋子,扶起男人轻声地走进了睡觉的房间。
那间屋子里,男孩闭着眼睛做着美梦,而旁边床上的女孩,静静地听着父母的谈话,直到彻底没了声音,才闭上眼睛准备睡去。那一晚很安静,只是女孩却奇怪的失眠了。
六个月前。
“据现场目击者称,几名蒙面男子将受害者拖入汽车内离去。现已确定受害者已经死亡,发现于郊外的一家仓库内。受害者系女性,三十五岁上下,进一步侦破工作还在进行…”
“是谁,到底是谁杀了妈妈,姐姐,你告诉我…..”徐明红着眼眶拉着姐姐的手,瘦弱的徐影只是沉默地坐在旁边,呆呆地看着闪动的电视屏幕。
“家里不能待了,去收拾一下东西,我们走吧。”徐影气息微弱地说着,说到“走吧”的时候已经几乎没了声音,代之的是浑身的颤抖。“我们去哪?爸爸呢,爸爸怎么还不回来呢?”徐明不停地摇晃着姐姐的胳膊,眼泪又一次顺着脸颊流了下来,红肿的眼睛已经看不清东西。
“爸爸不会回来了,我们自己活吧。”徐影紧紧地握住弟弟的手,干涩的喉咙发出沙哑的颤音。徐明红着眼睛惊恐地望着姐姐,小小的手死死地拉住姐姐的手,他似乎明白了什么,跑向屋子里翻出所有的钱装进包裹,然后跑回来拽住姐姐,生怕姐姐会和父母一样突然消失。
“快走吧弟弟,不然那些人就快要来了。”徐影拉着徐明出了家门,他们站在门前好好地看了这个熟悉的家最后一眼。然后转身奋力地奔跑,他们来不及思考这些突如其来的灾难,只知道此时此刻一定要奔跑,也许跑着跑着,噩梦就会突然惊醒,一家人再一次聚在一起庆祝徐明的十四岁生日,一切都没有发生,命运也不会如此残酷。
“对不起,我们不能收留你们。”
“很抱歉你妈妈,可我们也要好好地生活啊。”
“我们不敢收留你们,真的对不起。”
往日和蔼可亲的亲人们一次次地将小小的徐影和徐明拒之门外,仿佛他们是一个随时会爆炸的定时炸弹。徐影失望地站在门外,拉着弟弟的手握的越来越紧。
在最后一根希望的稻草被折断后,徐影拉着徐明踏上了前往广陵的火车。这是徐影随便挑的一个远离家乡的地方,她要告别那个充满了绝望与噩梦的地方,带着弟弟义无反顾地逃离,他们没有目标,也没有计划,只知道越远越好,然后等爸爸妈妈都回来的那一天,他们就会回到那个熟悉的地方,重新开始以前的生活,就像做了一个亢长的梦,在某一个温暖的午后,她会和弟弟兴奋地跑向爸爸妈妈,拉着他们的手虚度平淡而幸福的日子。
我们没有做错什么,命运总不会这么残酷吧。徐影看着窗外飞逝的风景,不断地安慰自己,也许到了陌生的地方就会有新的转机。人活着就有希望。这是妈妈以前总说的一句话,现在妈妈不在了,她要牢牢地记住这句话,然后带着弟弟坚强地活下去。
只是活下去。
两个月前。
“弟弟,我认识了一些哥哥,跟他们做事就能赚钱。我还是希望你能去读书,这样才能改变我们的命运。”徐影疲惫地抚摸着弟弟的头,她把一块饼子掰成了两半,将一半递给了身边的弟弟,有些碎屑掉到了地上,徐影用手小心翼翼地捡起来放进嘴里咀嚼。
“姐,不是什么不正当的事吧,我不希望你和爸爸一样消失掉。”徐明拉着姐姐的胳膊,语气里是满满的哀求,他看着姐姐痛苦地咽下干硬的饼子,心痛地红了眼睛。
“不会的,姐姐会一直保护你的。”徐影闭着眼睛咽下了嘴里的东西,然后转过头来看着弟弟,徐明是一个很清秀的男孩,然而几个月的奔波让他看起来憔悴而瘦弱。徐影叹了口气,空洞地望了一眼天空。
“那说定了哦,一定要安全的回来。”弟弟伸出右手的小拇指。
“一定。”姐姐用左手的小拇指勾住了弟弟的指头。
“怎么才来。”一个抽着烟的长发男人看了一眼走过来的徐影。
“抱歉,工作的事说定了吗?”徐影的语气里有些颤抖。
“嗯,你去大哥的酒吧里陪酒,如果有些客人有什么特殊的要求,你也不能拒绝,否则一分钱也没有。”长发男人狠狠地吸了一口烟,不怀好意地看着徐影。
“之前只说是陪酒啊,为什么又变了?”徐影向后退了几步。
“你爱干不干,装什么圣母,你以为陪酒就是陪着喝酒啊?哈哈哈…….”长发的男人把烟踩灭,野兽般的笑了起来。
“好,我干,只要是说好的报酬。”徐影想起了弟弟瘦弱的样子和自己的承诺,低着头答应了要求。
一个月前。
徐明扶着满身伤痕的徐影缓缓地走在夜晚的街灯下,他们的影子被拉得很长,摇晃着如同两个飘忽不定的幽灵。
两人都沉默着走,昏暗的灯光看不清两人脸上的表情,徐影垂着脑袋,杂乱的黑发里掺杂了一些白发。徐明低头看着脚下自己的影子,眼神捉摸不透。
镜头从两人的身上渐渐拉远,慢慢的相互搀扶着的徐影和徐明化成了两颗黑点融进了漆黑的影子中。灯光摇曳,月色朦胧,又是一个安静祥和地夜晚。
“命运不是一只雄鹰,它像耗子那样爬行”...----伊丽莎白.鲍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