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还没亮王培就醒了,她觉得不大对劲。她是睡在自己帐篷里没错,可是身边怎么好像多了一个人,新鲜又热乎的男孩子的气息,毛茸茸的脑袋,干净而温暖的肌肤触觉。
她一动,身边的人也一动,她整个人都被箍在了他的胸前,下腹部有硬邦邦的东西抵着,王培再傻也知道那是什么。
“敖游,你个混蛋!”她气得跳起身,捏着他的耳朵使劲摇摆,“你个不要脸的色胚,你你你……你赶紧给我滚出去!”他是什么时候溜进她的帐篷的,他还敢跟她睡一起,还抱着,还敢起反应。
“你再不走,我就把你给废了!”她一转身就去摸枕头底下的瑞士军刀。
敖游一溜烟地就逃出去了,声音还低低地传过来,“哎呀你生什么气,我要是没反应,你才应该生气呢。”
王培吼了一声,他就再也不敢说话了。
早上吃东西的时候,卢琳开玩笑地道:“你们说奇怪不奇怪,昨晚上我居然做梦梦到我妈妈唱《摇篮曲》了,哎呀唱的可清晰了,跟真的似的。”
王培不说话,哧溜哧溜地喝汤。
敖游还一脸惊讶地接过话头,“哎呀原来叫《摇篮曲》呀,我还以为它叫《催眠曲》呢。”
大家都笑起来,王培的脑袋都快低到碗里去了。
吃完饭之后大家再上路,敖游就一直殷勤地跟在王培身边,做小伏低地讨好她,“王培培你要不要休息一下?”“王培培你吃不吃这个?”“王培培你喝点水吧?”看得卢琳一脸羡慕地大声哀号,“怎么我家里就没这么一只啊!”
其实没多久王培就没那么生气了,一方面她都快习惯这个家伙的二了,另一方面,她的脑子里一直有个小人在义正词严地指责她呢,“王培你矫情个啥呀?人家长得比你漂亮,皮肤比你光滑,身材比你好,陪你睡一晚上,你都占了大便宜了。”
她仔细想想也对,昨晚上她睡得可真舒服啊。温暖又舒心,二货真是个好“床伴”。于是过了一会儿她的脸就板不起来了,不说话的时候也会忍不住笑,敖游就讨好地看着她。她可真是一点脾气也没有了。
有九子带路,他们走得很顺利,半路上不时地停下来观赏美景。那些未经雕琢的山和水,罕见的高大的各种植物,都美得好像不是真的。有时候还有怪模怪样的鸟儿飞过——这个时候王培难免就会想起那天卢琳说的怪鸟的事儿。
她真的见过会说人话的怪鸟吗?怎么她一点记忆都没有?
不过王培是个豁达的姑娘,很小的时候太后就教她不要死心眼儿,所以她虽然觉得奇怪,但不会钻牛角尖地非要去逼问什么。既然大家都不说,那肯定有不说的道理,要是她非要去问,到时候弄得不清不楚的,自己反而难过。
于是她索性就把这件事儿给抛脑后了。
第二天中午九子逮到的是一只鹿,天晓得他是怎么弄到手的,扛着到营地的时候鹿还没死呢,湿漉漉的眼睛看着王培,她的心一下子就软了。要准备出声替它讨饶,就看见它的眼睛渐渐失去了光泽,缓缓闭上了。
说不清楚到底是拨动了王培的哪一根心弦,反正那天中午她一口肉都没吃,光吃馒头,喝汤,可心里头还是堵得慌,脑子里总是小鹿那双湿漉漉的无害的眼睛。同样是动物,昨天她吃那两只肥兔子的时候可半点愧疚之心也没有,怎么这会儿就这么矫情呢?
她自己也说不明白。
结果晚上她就病倒了,头痛,还发低烧,脑袋沉得跟砖头似的,光听见大家在身边说话,可一个字也听不清。
人生病的时候就容易脆弱,一脆弱就容易胡思乱想,容易掉眼泪。晚上周锡君过来看她的时候,她就泪眼婆娑地朝他道歉,“对不起,呜呜,我特别没用,老是拖你们后腿……”
“你别啊,”周锡君手忙脚乱地劝她,“大家可一点也不怪你,挺担心你是真的。你别哭啊,再哭我都得跟着一起哭了。”他是个特别好的男人,又温柔又贴心,还很有责任感,这样的男人,以后不知道会便宜哪家的姑娘。一想到这里,王培又酸了一场。生病可真是不好。
敖游一直陪着她,柔声细语地跟她说话,温温柔柔的样子,又认真地喂她药,笑着鼓励她,“你好好睡,明儿早上起来就好了。”尽会骗人,又不是仙药,哪里会这么快。她心肠软下来,扁扁嘴,小声地问:“敖游,我老是吼你,骂你,还打你,你生我的气不?”
敖游不说话,呜呜了两声。
这个小气鬼,他还真生气了!王培一边在心里骂他,一边闭上眼睛,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梦里头那只小鹿又出来了,湿漉漉的无害的大眼睛,一会儿跟敖游的眼睛重合起来,干净纯净得,好像一丛清澈的小溪流。
早上醒来,王培就好了。精神特别好,一伸手就捏住了敖游的胳膊肉,一圈儿一圈儿地揪,得意地哈哈笑,“小气鬼,你还真生我气,啊?”
敖游痛得呲牙咧嘴地叫:“王培培,你是不傻吧。嗷嗷——”他好不容易挣开王培的禄山之爪,反手过去揪她的耳朵,“你看我不……”他还没揪到王培就跑远了,朝他得意地笑。
一下子就这么精神了,真好!
两人很快就和好了。
他们爬上山巅的时候手机忽然有了信号,王培赶紧给太后打电话,一会儿就接通了。太后那头很是热闹,王培一听就晓得她老人家在忙着码长城,不由得恼道:“太后,您老人家好歹有点儿追求行不行?王教授在遥远的新疆追求真善美,您女儿在神秘的湘西领略祖国大好河山,您的思想觉悟怎么就这么低呢?”
太后啐了她一口,没理她,急急忙忙地叫了一声:“哎,幺鸡我要碰,听糊了。”
旁边有老太太的声音不满地抱怨:“你怎么什么都能吃一嘴。”
太后不理它,又转过头对着话筒道:“你什么时候回来?别回来得太迟,要不然就来不及见你爸的面了。”
王培一听这话心都乱了,“妈呀您说什么呀?我爸他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太后被她问得莫名其妙的,回道,“你爸受韩国一个大学的邀请,要去那边做访问学者,得去大半年呢。九月份就去,中间不回来。”
“您早说清楚呀。”害得她吓了一大跳,现在心还在怦怦地使劲儿跳呢。
“哎呀我不跟你说了,险些忘了摸牌。”太后说完就把电话挂了。就剩王培握着话筒还在发愣呢。
“太过分了!”她赶紧给王教授打电话告状,依旧是接不通,一下子就蔫了。
她见敖游笑嘻嘻地站在身边,心里头就有气,问:“你怎么不给家里打电话呢?你爸妈把你养这么大不容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孝顺?”
敖游得意地笑,“我早上就跟他们联系过了。”
骗人!早上手机根本没信号好不好。
下山的时候王培又接了一电话,不过这时候信号已经不大好了,断断续续就听见那边有同学在抱怨,“王培……那个期末成绩……挂肖敏……伍玲……凭什么没挂……”
王培觉得自己理解力真好,冲着话筒大声吼:“伍玲哪里没挂了,我明明记得她才打了二十多分,登成绩的时候我可看得仔仔细细的。”王培是班上的班长,老被辅导员差使着做各种事,其中就包括替老师登成绩。
“……人家……八十多……炫耀……”
“这可就怪了!”王培把电话一挂,半天想不明白。
仔细想了想,她赶紧给辅导员打电话,接不通,又打给系里主管教学的主任,把这事儿说给她听,“我记得清楚,成绩直接通过电脑送交给辅导员和教务处的,自己手里还存着底呢,成绩怎么会变了?”
她打这电话的时候纯粹只以为是交接出了差错,可没想到后来的事情会演变得那么严重。不过这时候,只是个普通的电话罢了。
这是他们行程的第三天,依照先前的计划,今天下午要在一个叫做沃康的小村逗留。艾东让九子先去村里探探路,然后再决定要不要去村里。
在等候九子回来的期间,他们在河滩上休息。
河滩的对面是一片悬崖,山巅上有小路。艾东说可以从那里岔到前山,比山脚下近了一大半,但只有山里人才会走那里,因为太陡峭太危险。
王培远远地瞧了一眼脑袋就开始发晕了。
“那里……山腰上,是不是有人?”卢琳忽然问。
王培闻言也赶紧眯起眼睛朝山腰上看过去。她们画画的人眼力都不错,仔细一看,果然瞧见了有人影在那里微微地动。周锡君赶紧从包里掏出望远镜来,看了几眼,脸色就变了,“有人挂树上了,危险。”
“活该!”敖游不以为然地瞥了那边一眼,幸灾乐祸的样子,“要不是他们得罪了人,我们这会儿都进村里了。”
是耿爽他们一行?敖游的眼神居然这么好,离得这么远,也能认出他们来?王培自以为眼神好使,可也只能模糊地看到一片人影,根本看不清面目。
“怎么办?”卢琳问。
“救人哪!”周锡君从包里翻出一把绳索,问了艾东从哪里上山,连想都没多想一下,直接就朝山上冲过去了。
“我也去吧。”卢琳道,就要动身,被敖游给拽住了。
他不高兴的样子,气鼓鼓地道:“你们在这里等着,我上去。”说着,又小声嘟囔了几句,不情不愿地跟在了周锡君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