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里面的鬼?”乐天有些好奇,也往里面走去。
两人从棺柩间穿行进去,不时见到朽坏的棺木里面还有未风化的尸骨,,棺木均无墓碑及任何与死者有关的文字,地上还有一些破碎的瓦罐之类的容器。由于洞非常大,通风干燥,所以洞里并没有什么臭味。
“是的,洞里面的鬼,这是苗人的一支,高坡苗人的风俗,洞,对久居大山之中的苗人而言,其意义非同寻常。每年的农历正月初四至初九,高坡苗族都要过‘跳洞节’,而其中最热闹的节目,便是在洞中跳芦笙舞。在洞中过节,正是为了缅怀祖先过去的生活。青年男女谈情说爱选择岩洞,苗族的先民甚至居住在岩洞之中,岩洞又是安葬死者的去处,所以山洞对于高坡苗人非常重要。
高坡苗族是相信有鬼的,普遍信鬼不信神。他们日常供祭的是土地,崇拜祖先,不信邪不信神,但是怕鬼。有时候也讲神仙,但不十分相信。‘鬼是人死之后的灵魂,正常死亡的就不会出来作祟,只有那些死得不‘干净’的,才会成为邪鬼。”吴三娃侃侃而谈。
乐天问道:“什么才算死得不干净?”
吴三娃说道:“凡是因意外事件猝死或暴毙者,就叫作死得不‘干净’,而这样的死者是不能葬进洞中的。你没看见洞口有几个坟包吗?那些可能就是死得不干净,进不了洞中。
即使是正常死亡,安葬入洞前,家人也必须请鬼师来“打弥拉”。苗族停丧的时间一般不超过一天一夜,其间最重要的事情是请鬼师给亡人开路,苗语谓之“喀干”,否则亡者到不了祖先住地,不能与祖先同居。“喀干”时,鬼师要历数死者一生的事迹,然后再指引死者走过三十二段荆棘丛生的路,亡魂方能回到祖先聚居之地。完成了复杂的仪式,亡者才能最终安葬。”
乐天感叹道:“真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听你讲这些,算是长见识了。”
两人这时穿过了棺材区,里面还有一大片空间,看不到尽头。
乐天回头一望,透过洞外的光亮,一簇簇灌木的叶子全部呈半透明色,美得炫目,其间夹杂的,正好是陈旧的棺木,生长与死亡,就是以这样奇特的方式共存着。乐天的心里莫名的悸动着。
吴三娃说道:“象这样的山洞,湘西不少,我先前住的黔东南一带更多,老辈人说这种洞叫‘溶洞’,洞的深处钟乳石、石花、石柱、石笋、石幔到处都是,洞中有洞,洞洞相连,一不小心就会迷路。所以一个人千万不要往洞的深处走。”
这时外面的雨下得更急了,洞口处挂起了一道水帘。
“看样子一时半会停不了,只有坐下来等雨停了。”吴三娃说着,找了块石头坐下来。
“关于这个洞葬,还有个传说呢。”吴三娃盯着棺材说道。
“哦,是什么?”闲得无聊,乐天也想听听。
“老早的时候说起,当时谷孟乡有个姑娘嫁到高坡,过门后,姑娘一直不肯来婆家住,爸爸妈妈劝她,姑娘说,我有三个哥,爸妈百年后他们可以得到山林树木、房屋地基、田坎地角,我什么都没得,嫁出去的姑娘还不如牛马卖。妈妈听罢就说,要不这样,从龙打岩到栗木山这一片的田地山林,算是你的陪嫁,你死以后再还给几个哥哥。姑娘这才同意搬到婆家,生下九男九女,她临死前给儿女说,你们要把我葬进洞,那里头风雨无侵,冬暖夏凉,这样子我才会觉得安逸。于是这个洞里就有了第一口棺材,后来的子子孙孙才慢慢地学会洞葬。”
乐天听了,笑道:“未必是真的。”
吴三娃说道:“我也只是半个苗人,有些事是从母亲那里听来的,我母亲说,苗族的先民最早生活在黄河流域,距今五千多年前的‘九黎’部落,蚩尤为其首领,在争夺中原的涿鹿大战中,不敌黄帝部落,败走南方,盘踞长江中下游一带,形成新的部落联盟,史称‘三苗’,在新一轮的争夺中,他们再一次败给了尧、舜、禹领导的部落,被迫迁徙,其中有一部分辗转来到湘西及贵州境内定居。
由于战争失败的历史原因,祖先们被迫迁徙到南方大山之中。他们的先人一代一代梦想重返故土,以便扶柩还乡。不过,这种还乡的梦想最终还是没有实现,洞葬后来就成了一种习俗。”
“哦,那你们寨子里死了人,是土葬还是放在洞里?”
“我们那个寨子也不全是高坡苗人,所以一般还是埋在土里,如果说有老人想死后葬进洞里,还是会尊重他的意愿的。”
两人闲聊了一阵,外面的雨开始小了。
“准备走吧,离寨子只有几里路了,晌午的时候就可以到了。”吴三娃说着,站起身往洞口走去。
乐天望着这些象征死亡的棺材,又看着长在其间的生机盎然的野草,心里感触颇多。
他想起了掌门临别前的话,“你的道行虽然不浅,但是要真正参破生死,悟出道的真义为时尚远”。
雨慢慢的停了,天又晴朗起来,两人走在泥泞的山路上。
好长时间,吴三娃都没有开口说话,只顾在前面走着,乐天忍不住上前问道:“你在想什么呢,看你挺爱说话的,现在不吭声了?”
吴三娃憨直的笑道:“我是在想哪里能找到花钱睡觉的女人。”
乐天敲了一下他的脑袋,笑道:“好小子,原来还在想这个,怕是想女人想疯了吧?”
吴三娃嘿嘿笑着不作声。
乐天说道:“娶个媳妇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如果你真能找到那种女人,我说话算话,我付钱请你玩一回。”
吴三娃开心的笑着。
“还有多远到达你的寨子?”
“不远了,半个时辰差不多就到了。”
两人继续走着,拐过一个山头之后,吴三娃指着前面的山谷说道:“快到了,就在那半山腰上。”
两人下了坡,跨过一道山涧,又往另一座山上走去。
“这湘西就是山多,地少,在这一带生活的人们也不容易。”吴三娃抱怨的说着,“快到了。”
乐天抬头已经能够看到类似于刚才见到的那种寨子了,不过规模显然要比那荒废的小村要大得多。
房子都依山而建,象梯田似的,层层叠叠,估计也有上百间之多。
吴三娃象个敏捷的猴子似的往前窜去,乐天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走了大半天,乐天已经觉得肚子饿得厉害。
突然间,乐天‘哎哟’叫了一声,吴三娃闻声转过身来,问道:“怎么了?”
乐天皱着眉头,一脸痛楚的表情,“好象我的脚被什么东西扎到了。”一边说着,一边抬起了右脚,只见布鞋底穿了一个小孔,但没看见任何东西。
“怎么回事?”乐天自言自语道,脱了鞋子,看见袜子上也有一个小孔。乐天坐下来,脱了袜子,看向自己的脚板心,看到一个黄豆大小的红斑。
“怪了,鞋和袜子都被扎穿了,为什么脚上却只有一个红斑,哪扎我的东西在哪里?”乐天拨开杂草,低头看着地上,松软的泥土上什么都没有。
“真是见鬼了。”乐天低咕着,穿上鞋袜,站了起来,刚走了一步,又‘哎哟’叫了一声,只觉得右脚小腿疼痛难忍。
吴三娃神情有些惊异,呐呐的说道:“糟了,你怕是中了蛊毒!”
“啊?蛊毒?”乐天吃了一惊,脑子里迅速想起了临行前父亲说的话,苗人擅长下蛊,一定要多加小心,所以,一路上自己一直注意着饮食,没想到现在脚被扎了一下,也中了蛊。
“这——这是什么蛊毒?”乐天吃惊的问道。
吴三娃想了一下说道:“如果不错的话,应该是蔑片蛊。”
“蔑片蛊?这是什么玩意?”乐天又往前走了一步,右脚痛得厉害,根本不能走路。
吴三娃说道:“这蔑片蛊就是将几寸长的竹片施以蛊药后做成,趁人不注意时放在路上,行人走过,蔑就钻入其脚腿,使人疼痛异常,过些时日,蔑又跳进膝盖,使其脚小如鹤膝,厉害的话,此人活不过四、五年。”
乐天闻言,张大了嘴巴,惊愕的说道:“如此厉害?还能要人命?”
吴三娃说道:“这就要看这蛊毒的成分了,厉害的就能要人命。”
乐天苦着脸说道:“这害人的玩意怎么能随便放在地上呢?我与这下蛊之人无怨无仇,怎么就让我中了蛊?”
吴三娃说道:“先别说了,我先把你背回去,我大姐对于下蛊懂得比我多,让她给看看。”说着,吴三娃就弯下了腰。
乐天也不客气,这三娃长得人高马大,自己这百十斤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再说离寨子也近了。
吴三娃背起他往前走去,问道:“还痛吗?”
乐天说道:“脚不沾地好象就不疼。我还一直以为蛊毒都是从食物中下手的,没想到这样也能中蛊。”
吴三娃说道:“苗人的蛊不仅种类多,而且下蛊的方式也多,你一个外人当然不了解了,就是我这个半苗半汉的人也知道得不多。因为蛊术本身都很神秘,下蛊的人更是身份难测,不过有一点倒是清楚的,这下蛊的都是苗女,男人是不懂也不能下蛊的。”
乐天又是一惊,“原来都是女人下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