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景观确实极为诱人,使我不得不放下自己沮丧的心情,而发出由衷的赞叹。碧绿之上,有一点红。张来那天穿了一件红背心,红背心上有我为他印上的疴山雄鹰几个字。连队的每一个人,都有一件我为他们印制的这样的背心。我当过红卫兵,早年自刻自印过抽章。你看,我确实很伏秀。阿山雄鹰式的红背心,扎在裤子里,露出红光光的皮腰带,那腰带,正是马镫革。坐在张来屁股后面的那人物,用手紧紧地拽着这腰带。她的玫瑰色的衫衣也是红的,因此我很难分淸,那碧波上摇曳的红点,来自谁。
马有三种运动姿势,一种叫走,一种叫颠一种叫挖蹦子。
走又分为小走和大走。小走马走起路来,四腿打得笔直,仅仅靠蹄腕的翻动来走,就像竞走运动员一样的动作。它的步幅不大,仅仅靠频率来撵出路程。大走马走起路来,上身保持平稳,但四条腿的关节,弯曲得像蚂蚱腿一样,它的步幅很大,后蹄窝往往要超过前蹄窝一乍长,它在大走起来,屁股使劲地扭动着,身子像一条在波浪中行驶的船,像蛇行,嗖嗖地从草皮上穿过去。
马颠起来也很美。一匹好的走马,得靠调教,用行话说,靠压,耐着性子压上几年,才能压出一匹好走马,但是颠马是天生的。它像人的跑步一样,是靠膝盖的弯曲来实现运动目的的。椿得得得,得得得得,马在优美地颠动着,四只蹄腕翻起,像一条小溪在扬着碎波,马腿在闪电般地交替着,马头高高地骄傲地扬起,马尾巴像一条龙,在身后游动。挖蹦子的书面用语怎么说,我不知道,是不是叫奔驰,叫驰骋,或的什么的。这是马的最快的一种运动姿势,它有点像螳乡、跳动,双脚并起,一剪一剪的。在这个姿势中,马全身都调动起来了,头使劲地向下勾着,往前拽,脖子像一张弓,尾巴身子的延长部分,平展展地拖在后边。全身的肌肉、神经、血液,都处在一种亢奋状态,嗒、嗒、嗒,马两只前腿并拢,使劲地往前一剪,剪得越高,用力越大,落得越远,不等前蹄落地,两只后蹄,又扬起来了,臀部的肌肉,在猛烈地爆发着,高扬的后蹄,似乎碰到了马尾巴上,它就这样一剪一剪地前进。
挖蹦子是马的力量发挥的顶点。在那急速的奔驰中,马会累得大汗淋漓,口吐白沫,但是一匹暴烈的马,一匹优秀的马,只要它启动起来,没有外力的干预,它会一直无休止地奔跑下去,直到耗掉整个生命,颓然倒地死亡。布封说,马是一种髙贵的动物,对马的征服,乃是人类一切征服中,一次最高贵的征服。布封的话是正确的。
原先我一直认为,马在挖蹦子的时候,它是以两只脚为一个组合,同时举步的,但是《动物世界》上说,不,它貌似同时举步,其实,是错落着扬起和落下的。电视上用了慢镜头来解释,在分解了马的动作以后,接着又分解了老一虎的动作。它无疑是正确的,不过,我至今还认为,我的观察和经验也许更正确。
闲言少叙,两个忘乎所以的人儿,现在还在草原上进行着马术表演。张来那天骑了一匹好马,这匹马曾在哈萨克的姑娘追中得过头名,那马走、颠和挖蹦子样样精通,因此,他现在尽可以春风得意。这狗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