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虞玩之革衣未解,伏在案上便这么睡着了,嘴角挂下一丝浑浊的口水,滴在桌上,汇聚成摊。虞玩之面前放着一份已经拟好的计划,从主要查处打击名单到弹压计划中的兵力调配,一一齐备,所幸一夜过去了也没有被口水波及,不然虞将军醒来也不知作何感想。
清晨,萧衍轻轻放开怀中的妻子,轻手轻脚地从床上爬了起来,复又回身,帮妻子重新盖好被子。看着云冰憨憨的睡相,萧衍忍不住俯身在云冰的鼻尖上亲了一下,便穿上衣服出了房门。云冰似乎梦到了什么难过的事情,长长的睫毛颤动着,翻了个身,本能地想把身子缩到那个让自己感到安心的大火炉的怀里,但是只拥抱到了软软的被子,和某个大火炉留下的体温。
天还是灰蒙蒙的,空气里也带一些淡绿的灰。萧衍出了府,深深吸了口气,七月底的清晨空气中已经有了丝丝的凉意,和着南方空气中天然的水汽渗入肌肤,让萧衍神气为之一清,睡意全消。翻身上马直奔大通门,今天又会是一场硬仗。
侍卫前去通报过后回来放行,萧衍入宫,直奔东宫。到了东宫前的小路上,只见萧子良已经身着一袭青衣站在道口负手而立,看到萧衍,笑着说:“叔达小弟,你今天怎么会想到这么大清早地过来向我请安?”萧衍笑了笑,躬身行礼“一日未见,对子良兄长甚是思念,夜不能寐,所以宫门一解禁便赶进宫来想兄长请安。”萧子良作势嗅了嗅,笑骂道:“真真是臭不可闻。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么?可怜现在全帝京还有多少少女想着嫁给你,你却偷偷娶了自己府上的一个女婢,那婢女倒真是个美人儿,要说你晚上睡不好我倒是信的,要说你为了见我这么早起床,那我可是万万不信。”
萧衍低头嘿嘿笑了两声:“她怕生得紧,不让请别人,我也没法子,只好谁也不请,单只请了兄长。”萧子良一边往回走一边笑着说:“还算你有些良心,没有瞒着我,说吧,这么早丢下美娇娘赶到皇宫是要做什么来了?”萧衍原本跟在萧子良身后往东宫走,此时停了下来,向萧子良行了一个大礼,同时正色答道:“我要见太子殿下。”
萧子良愣了愣,将萧衍从地上扶了起来:“你要见父王?我若没有记错你没和父王见过面,此时突然要见他是有什么大事吗?”萧衍点了点头:“我要见太子殿下确实有大事,而且时间紧迫此时已然来不及解释,请兄长带我去面见太子殿下,我呆会儿会禀明一切。”萧子良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还是转过身:“跟我来吧。”萧衍连忙跟了上去。
萧子良却将萧衍引到而来校场上,萧衍看到校场上那个和王副将扭打在一起的那道身影,有些目瞪口呆:“这位就是太子陛下?”萧子良点了点头,没有说话,脸上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场上之人身材高大,身着华服面容英武,正是太子萧赜,此刻见远处自己的儿子站在远处遥遥相望,便停了手向这边走来。王直虽然鲁莽无脑,却不敢打伤太子,当即停手,跟了上去。走到面前,王直向皇孙躬身请安,萧衍跪下向太子殿下拜伏请安,萧赜对儿子笑了笑,摆了摆手:“起来吧。”,这一句却是对萧衍说的。
萧衍应声站起,萧赜接着问道:“子良你是有什么事吗?”萧子良向父亲行礼:“回父王的话,他便是萧衍,此番求见父皇,有急事禀报。”萧赜哦了一声,对还在一旁傻站着的王直说:“你先下去吧。”王直哦了一声,反应过来,连忙告退走了。萧赜看向萧衍,示意他可以说了。萧衍从怀中掏出那张纸条,双手捧上,递给了太子殿下,并开口解释道:“想必殿下也已经知道了,家父查出黄册作伪的事,并通知了虞玩之。但是家父思及新朝初立,对方势力过于庞大,交给虞玩之一定坏事,所以命臣前来阻止。”
萧赜点了点头:“这事我确实知道,而且令尊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只不过父皇因此震怒,现在谁去说这个谁倒霉,你希望我怎么做?”萧衍微微笑了笑:“陛下的情绪臣会想办法安抚,之后虞玩之会进宫向陛下禀报他的计划,陛下不会当场同意,臣会在他之后进宫面圣。臣请殿下在臣入宫一炷香的时间之后寻个由头入宫禀报一些琐事,殿下现在是监国太子,陛下必会与殿下商议此事,到时候殿下便可以按咱们事先商量好的说辞说,最后殿下要找到虞玩之,说明要害,让虞将军对您有所期待。”
萧赜一头雾水:“此事传入宫中后父皇无比震怒,你怎么可能安抚得了父皇的情绪?况且你怎么能确定父皇会与我商量此事,毕竟这件事看起来是非分明没什么好商议的。”萧衍嘿嘿笑了笑,拱手行礼:“此事臣自有安排,殿下请相信此事对殿下日后治国只有好处便是。”萧赜半信半疑地注视了萧衍一会儿,觉得实在想不明白,还是点了点头:“那便依你,按你说的做即使失败了于我也并没有什么损失。”萧衍点了点头:“正是如此。”
萧赜随即召来一名侍卫嘱咐几句,侍卫便回身小跑着去了。萧赜便在校场站着,也不离去,随口问了一些萧顺之的近况,毕竟纯以辈分论萧顺之还是他的叔叔,虽然年纪倒是差不多。
仁寿殿里,萧道成早早地便起了,即使刚起床依然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身边伺候穿衣的太监赵德安慰说:“陛下息怒,小心伤了身子。”萧道成没好气道,“这些刁民如此可恶,你让朕如何息怒?”赵德笑道:“陛下宽心,这些不老实的家族毕竟还是少数,老奴听说有个唐家便常给三皇子送礼,走的却是忠心朝廷的正途呢。”萧道成脸色一变:“大胆奴才,你懂什么。那是正途?那叫结党!一样可恶!”赵德赶忙跪下行礼请罪,萧道成没好气地挥了挥手,便让他下去了。
不一会儿,虞玩之进宫,递上了了自己昨晚写好的奏本,萧道成翻阅后看到上面主要查处名单上赫然写着富春唐家,不禁眉头一皱,面色阴沉了下来。沉吟许久,萧道成将奏本扣了下来,对虞玩之说:“此事朕要好好想想,虞将军你先下去吧。”虞玩之欲言又止,一头雾水地退了下去。
萧赜站着不动萧子良也不敢离去,便陪侍一旁,三人便在这校场站着等待。不一会儿,之前离去的那名侍卫小跑着回来了,远远地便对太子殿下点了点头。萧赜点头道:“如你所料,虞玩之没有拿到旨意就出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