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身子每况愈下,皇子们,尤其是此前夺嫡呼声较高的二皇子和三皇子们也都纷纷放弃了心中的那份狂热,趁着现在没撕破脸,为以后谋些生路吧。而之前站错队的大臣们也都幡然醒悟纷纷向未来陛下提前效忠,萧赜自然来者不拒,只是这些人的待遇和以后的职位安排毕竟和亲信的待遇还是应该不同,这个道理大家都明白。
建元四年,萧道成于含光殿病逝,庙号太祖,谥号高帝。次日,太子萧赜登基,改年号为永明。
扬州,领军将军别苑。房内传来阵阵凄厉叫声,陈小二负着手在台阶上来回走动着,做着天下所有第一次当父亲的人都会做的事,说着天下所有第一次当父亲的人都会说的话:抓耳挠腮,来回走动,焦躁不安,嘴里喃喃道:“怎么还不出来,怎么还不出来。”
萧道成在边上搬了张胡床气定神闲地坐着,手里端着一个精致的小茶壶,笑呵呵地看着陈小二来回折腾四处抽风,嘴里还不饶人:“年轻人,心浮气躁,稳婆都看过了,胎位正得很,月儿身体调养也不错,有什么好担心的。”陈小二原本正着急,闻言翻了个白眼,“萧衍的儿子也就这两天该生了,不知道是男是女。”
萧道成一听,猛地站起,手上一松,茶壶落地,应声而碎,萧顺之随即才反应过来这是陈小二在消遣自己,叹了口气,喃喃道:“坏我一个好壶,钱得从你的薪俸里扣。”萧融萧宏两兄弟原本站在一旁,此时见父亲被骗也都偷笑了一会儿。这两年多里二人也和陈小二混的很熟,萧宏待小二极好,倒是萧融,回回见着小二就手痒。如今弟妹要生了,二人也都有些紧张,放下手中事情站在院子里等着。
房内传来哇地一声啼哭,稳婆抱着孩子出来了,见着陈小二,稳婆满面笑意地刚要说点什么,陈小二已经一阵风一样吹进了房中,蹲在床前,轻轻抓着妻子的手:“月儿,你觉得怎么样?”萧月面色苍白,闻言皱了皱小鼻子,虚弱地开口道:“好疼。”稳婆站在房外,抱着孩子,面色诧异。
萧顺之起身笑呵呵地走过去,稳婆悄声问了一句:“萧将军,这孩子的父亲是?”萧顺之撇撇嘴,“里面那个。”稳婆一头雾水道:“我干了这么些年,这还是头一回见到不看儿子就往里冲的呢。”萧顺之哈哈一笑:“伉俪情深,今天算是见识了。”说着萧顺之取出一吊钱塞到稳婆怀里,“辛苦你了,把孩子给他俩抱进去吧。”稳婆欢喜地点点头,便抱着转身进去了。
萧月看着稳婆走过来,虚弱地伸出手臂:“孩子,我抱抱。”稳婆赶忙小心地把孩子递过去,陈小二看着儿子,手在儿子的下方虚托着,也是一脸欢喜。萧家父子三人跟了进来,萧顺之含笑站在远处,萧融萧宏二人都把脑袋探了过来,一副想逗弄却又不敢的样子。
萧月抱着儿子,一脸幸福,双眼水汪汪地看看儿子,又看看夫君:“你给他起个名字吧。”话音未落萧家兄弟都转过头看着陈小二,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连萧顺之也往前凑了凑。陈小二不理他们,沉吟半晌,缓缓开口道:“就叫陈庆之吧?我庆幸遇上萧衍做朋友,我也庆幸娶到你做我的妻子,我还庆幸有了他,咱们的儿子,所以我给他起名字叫陈庆之,好不好?”
“陈庆之。”几人心中默念几遍,都暗暗点头,萧月此时眼中只有夫君和孩子,又岂有不满意的道理。萧融自告奋勇:“等庆之长大了,我教他武功,马上步下,长兵短刃,你自己教他射箭。”萧宏折扇轻摇:“我教他写字画画,四书五经。”不等孩子们看向自己,萧顺之主动开口道:“我来教用兵练兵,排兵布阵。让叔达教他权谋诡道和下棋。”
萧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傻傻笑着,看着仿若一家的众人,只觉得幸福在轻轻地荡漾着。
永明元年五月,皇帝陛下萧赜任命虞玩之为校籍官,全权负责黄册伪士一案,虞玩之是个火爆脾气,原来的提案被高帝陛下按下后一直心怀不满,此时得以大展拳脚一番,心中好不痛快,向陛下上书建议以刘宋元嘉年间的户籍为准,户籍不实者,一律发配淮河沿岸,萧赜只看了两眼,便兴高采烈地大笔一挥,准奏。
消息传到宫外,萧衍匆忙穿戴好便进宫面圣去了,给过多久,又一脸吃了苍蝇的表情怒气冲冲地回了府,谢梵境迎了出来,打趣道“呦,这么快就说服那位新上任的皇帝陛下啦?”萧衍悲从中来:“你看我像是成功说服他的样子吗?我在宫门外就被赶了回来,他知道我要劝他都不让我进门。”
谢梵境吐吐舌头:“你自己都说过,这位新皇性格阴鸷得久了,物极必反,暴烈起来难免会有些目中无人。你又何苦去劝他。”
萧衍摇摇头:“知其不可是一回事,但是我心中总抱着万一的念想,万一他肯听我说呢。要知道,当年没到时候,现在依然没到时候,如今暴力镇压之下暴乱的可能性还是很大,很多家族会选择孤注一掷,毕竟大齐根基也不深。而且即使要做一件漂漂亮亮有利国之根本的案子,选了黄册案来做,也不能继续任用虞玩之那个火爆脾气。你看看虞玩之给出的方案,与刘宋元嘉年间户籍不符者一律发配!”萧衍激动地站了起来又一屁股坐下,咬牙冷哼。
谢梵境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是啊,元嘉年间到现在都五十年过去了,户籍变动也是正常的,不分青红皂白一律发配,不管多少百姓会因此蒙冤蒙难,这也真是武人脑子。”
萧衍越想越气,所幸一拍桌子起身就走。谢梵境在身后追着问道:“你去哪儿啊?别去劝陛下了,没用的。”萧衍头也不回地答道:“我去把虞玩之打一顿。”
城门外,一匹黑马载了一名黑衣精壮男子飞驰而来,来人正是萧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