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明四年,夏。建康,萧府。萧衍伏在案上,写着奏章。他写的很慢,一笔一划,动辄停笔思忖一番。谢梵境一身素净白裙站在萧衍身边,静静看着,一只手扶着袖子,另一只手缓缓地磨墨。
萧衍将奏章写好后,叫进来三名家丁,将奏章交到他们手中,叮嘱道:“这份奏章很重要,去宫门口让侍卫通报给王直将军,你们三个要亲手把信交到王将军手上,让他直接呈递给陛下。”三名下人齐齐地拱手说道:“小人明白。”说完便由一人将信揣入怀中,三人行了礼便下去了。
谢梵境站在一旁,看在眼里,奇怪地问:“为什么你每一次派人送信件或者是奏章的时候都会派两个人或者三个人呢?”
萧衍抬起头笑了笑:“居然被你发现了,不过想知道的话还是要先把我伺候好了再说哦。”说着,萧衍向自己的肩膀努了努嘴。
谢梵境嘟着小嘴,自觉地走到萧衍的身后,一双小手轻轻地揉捏推拿着萧衍的肩膀。
萧衍半闭着双眼,一副陶醉模样,轻轻说道:“因为很多信件或者奏章都是可以半道上卖给别人的。”谢梵境歪着脑袋想了想,疑惑地说:“你怕某个家丁把你的信件或者奏章给卖了?可是为什么人多就不会卖掉呢?他们可以合伙卖了分钱啊。”
萧衍摇了摇头说:“父亲曾经说过,‘人和棋子最大的区别是人是不会和棋子一样任由摆布的’。所以,我会怕某一个人将我的信件内容卖掉。但是如果多几个人,他们互相之间也是不会信任的,明明知道也许大家合作的话可以赚到一些钱,风险也不大,但是谁都不会放心别人,万一说出来对方不答应怎么办?万一对方答应了事后告自己一状怎么办?这样就安全许多了,一个人的时候是自制能力最差的时候。”
萧衍顿了顿,叹了口气:“君子尚且要慎独,何况小人乎。”谢梵境噗嗤一声笑了,随后咬住嘴唇,斜着眼瞪了萧衍一眼,没好气道:“就你厉害,就你能。年纪轻轻摆出一副圣人的样子,也不害臊呢。”
萧衍哈哈大笑,回身将谢梵境搂入怀中,谢梵境双手捶着萧衍的胸口,满脸俏皮地轻声喊道:“你不是说君子慎独吗,你现在要守之以礼,不要碰我。”萧衍翻了个白眼,将妻子紧紧拥入怀中:“我又不是君子,而且也不独啊。”
皇宫,武英殿。萧赜手中拿着萧衍的信,来回踱步,面上隐隐浮现激动之色。
信上写着:“已按计划在钱塘城内安插了三十余名斥候,时机已经成熟,陛下可以派遣五万大军前往叫阵,唐禹之数次大捷一定对我军疏于防范,此次首战我军必胜,百姓也已经意识到吴不如齐,还请陛下下旨,降者无罪,少做杀伤。赢下这第一阵后,唐禹之必定准备亲自上战场督战,那时便是斥候截杀他之日。都是王之子民一时被妖人所惑,届时还请陛下对百姓宽容一些,以防民怨中生出第二个唐禹之。”
其实萧赜当时选择了相信萧衍,不单单朝臣们吵翻了天,他自己的内心是犹豫的。尤其是唐禹之初期发展的迅猛,让他看得为之心寒,多少次忍不住要出兵去攻打,将叛乱尽早扼杀。好在之后的事实走的如萧衍所料,唐禹之称了帝,吃亏之后也不再进取,也不再放粮,而大齐暂停了校籍令后两边的生活吴国其实远不如齐国,吴国的人口很快就停止了增长,大多数百姓听说那边也收赋税之后都打消了迁徙到吴国的打算。随着唐禹之整个体系的不稳定和漏洞百出,还有不少人跑了出来。
而现在,看了这么久,终于到了出击的时间了。
兵部尚书自从唐禹之称帝后便一直是个主战派,他不知道那一场观星台上的对话,所以他不明白陛下为什么一直迟迟不肯出兵讨伐那个所谓的吴国,平白毁了大好时机。此番陛下下定决心派大军南下进攻,他知道之后欣喜欲狂,匆匆领命便去了。
六万大军,七天后便集结完毕自京都出发向钱塘进发,集结比以往都快。在萧赜的授意下,行军速度却是拖得很慢,先头部队行军时还大喊:“唐氏惑众当诛,百姓降者无罪!”当先头部队过了浦阳江后,降者无罪的话已经流入了钱塘城。
消息传到了唐禹之耳边,唐禹之怀抱绿珠逗弄着他的太子挥了挥手:“不就六万大军吗?我们也派六万去,不把所有军队全派去,留下一万守卫皇宫。”手下便领命去了。
唐禹之的兵马因为都在钱塘城的百姓临时组成,所以集结更快,第三日,浩浩荡荡的七万吴军便出发了,只是看起来浩荡,里面却夹杂着不少老弱病残。
数日后,两边人马便在浦阳江这头的岸边打了起来,人是百姓,马也参差不齐,七万人马却被前头部队的一万多人马冲得四散奔逃,在几名将官的拼命努力下在百里之外集结,还剩五万多,打探消息的人回来说,那两万多中竟有八成以上降了。
听到这个消息,唐禹之一把将绿珠推得坐倒在地,咬牙切齿道“祸水迷我心智,误我大事!回来再收拾你。”说完唐禹之匆匆穿戴整齐召来他的朝臣,都是一年前跟随他的人,官职品级也是胡乱封的,众人混乱地站在朝堂之上,唐禹之威武地将剑拔出,一下将桌子劈成两半:“众爱卿,随朕来,朕要御驾亲征。”诸位大臣们纷纷跟着豪气干云地大喊,于是带着侍卫簇拥着唐禹之,一群人乱哄哄地出了由太守府改修的皇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