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国国都 咸阳
嬴政在灯下批阅奏章。
赵高走进来。
嬴政缓缓抬起了头。
赵高走到案桌前,启了启唇:“妥啦。”
嬴政放下笔,静静地瞅着某处出了一会儿神,一拍案桌:“陈驰的一张嘴比百万雄兵还厉害。他既然策反了后胜,就等于我大秦国已经完全控制了齐国的朝政。速传王相、冯相、国尉大人,王大帅、冯大人、尹大人、李大人,还有颜大人。辛大将军在都城吗?”
赵高:“辛胜大将军率部在代地围困赵嘉及其余党。”
嬴政:“马上传旨,让章邯和任嚣代替辛大将军。急召辛大将军和桓齮回咸阳。”
赵高:“是。”
燕国国都 蓟城
黄昏,街上人来人往。
落日的余晖中,扮成乞丐的王敖沿街乞讨。
一名少妇在一家小酒馆前向王敖招手。
王敖拖着一条腿,一跛一跛地走到少妇面前。
少妇递给王敖两个馍。
王敖接过馍,向少妇躬了躬腰,一跛一跛地走向前,招呼缩在一个角落里的两名女乞丐。
两名女乞丐爬起身走过来。
王敖把手中的馍分给她们,轻声地道:“按大王旨意,四处扩散消息。”
两名女乞丐点头,狼吞虎咽地吃东西。
王敖继续往前走。
少妇转回小酒馆,对在用抹布擦拭桌子的一名中年男子叹了一口气:“夫君,这年月,流落街头的人越来越多了。再往后,不知道这日子要怎么过?说不准哪天秦国人又打来了,我们又该流落到什么地方去呢?”
中年男子默默地擦桌子,并不答腔。
少妇在柜台上取了一坛酒,往门口走:“我去给田光先生送酒,再到二婶家把妞妞接回来。有生意你招呼招呼。”
中年男子点了一下头,继续擦桌子。
天色渐暗。
中年男子刚燃亮灯,高渐离背着筑走进来,朗声地道:“我一直在找一家生意最差的酒馆,原来你们夫妇开的店还不是最差的。荆轲老弟,恭喜,恭喜。”
荆轲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眼:“看来你依然一穷二白,同喜,同喜。”
高渐离把筑放在桌上,四下张望:“舒羽和妞妞呢?”
荆轲:“你就干脆问有什么吃的没有,别装模作样的。”
高渐离找了一个地方坐下:“兄弟,我是名士,纵便饿肚子也不能失风度。”
荆轲翻了几样卤菜和一盘馍端上来:“所有的名士都注定穷困潦倒吗?”
高渐离抓了一个馍往嘴里塞:“是啊,不然怎么流芳千苦?你听说美名代代相传的有钱人吗?”
荆轲:“那倒没有。你先填饱肚子,我再陪你喝酒。免得你一喝醉就胡言乱语。”
高渐离:“胡言乱语?只有女人才会胡言乱语。莫非我喝醉了就会变成女人,真神奇。”
荆轲取了酒和酒具转回来,与高渐离相对而坐。
高渐离狼吞虎咽了一番,拭了拭嘴:“你们作的菜依然还是这么难吃。这也难怪,大家闺秀下厨房,仗剑天涯的浪子成了店小二,还能指望弄出什么好东西来?唉,这世道好像很多东西都颠倒了。”
荆轲淡淡地道:“说完了吗?”
高渐离:“说完了,倒酒。”
荆轲往酒杯中斟酒。
高渐离端起酒杯闻了闻,微微一笑:“在我没喝醉之前,我要喊几句。”
荆轲:“你就算当街撒尿,大伙儿也能理解。”
高渐离:“哦?孩子能做的事,大人也能做吗?”
荆轲:“你不是一般的人。你是名士,大名士。”
高渐离放下酒杯,又端起来:“对。我是名士,我差点把这事忘了。我要喊了。”
荆轲:“喊吧。反正这几天店里正闹老鼠。”
高渐离仰头大喊:“老天爷,****你十八代祖宗!你让我高渐离来到这个世上到底是何居心?我想看花儿绽放,想听流水叮咚,想像鸟儿一样在天空中快乐地歌唱。可是我看不到听不到飞不起来。我看到的是哀鸿遍野,生灵涂炭,听到的是哭泣和呻吟。到处都是杀戮和掠夺,到处都是血腥和苦难。我不知道该成为征服者还是被征服者。他奶奶的,老天爷,都是你害我天天喝醉!”
说完,一口喝干了杯中酒。
荆轲面无表情地给他斟酒。
高渐离:“你怎么不喝?”
荆轲:“我等你喊完。”
高渐离:“我喊完了。”
两人端杯,一饮而尽。
荆轲再次斟酒:“当风尘艺人的感觉如何?”
高渐离:“你没听到我刚才的话吗?”
荆轲:“我又不是老天爷。”
高渐离端起酒杯,刚欲说什么,外面突然一阵大乱。不断有人喊失火,不断有人喊救火。
高渐离端着酒杯站起来。
荆轲:“你要干什么?”
高渐离:“去救火。”
荆轲:“端着酒杯去救火?”
高渐离重新坐下,啧了啧嘴:“现在的人神经都特别脆弱。一丁点屁事都要弄得像天翻地覆似的。更有甚者,动不动就怨天怨地。”
荆轲:“像你一样?”
高渐离呷了一口酒:“不,我是名士。所以我要经常跟老天爷对话,懂不懂?”
荆轲:“不懂。”
高渐离:“你很诚实,可惜不善于幻想。你知道我为什么名扬天下吗?”
荆轲摇了摇头。
高渐离:“因为我跟老天爷是兄弟。明白?”
荆轲啼笑皆非:“明白了。”
高渐离喝干杯酒中,晃了晃酒杯:“奇怪,今天怎么越喝越清醒?晚上我睡在哪儿?明天早上吃什么?”
荆轲再一次给他斟酒:“再喝一杯,你就什么都不用考虑了。”
高渐离翻了翻眼睛:“说的轻松。我甚至想过来生我会变成一个女人。当然,你依然能认出我。到那时,我一样弹琴。”
这时舒羽抱着两岁的女儿妞妞奔进来:“夫君、夫君,前面失火了……”
荆轲:“慌什么?还没烧到家门口。”
舒羽喘了一口气:“……烧到家门口怎么办?”
荆轲:“那就让它烧。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渐离兄,来,喝酒。”
太子府
夕阳的余晖中,鞠武穿过房廊,推开了书房的门。
太了丹泥塑般坐在一片阴影里,瞅着香炉中袅袅上升的青烟,眼神发直。
鞠武走进书房,关上门,移步上前,与太子丹隔案对坐。
两人对坐着,聆听着后园中传来的晚归的鸟雀的鼓噪声,心绪久久不能平静。
半晌,鞠武轻声地道:“季文和季荟先生一家惨遭毒手,目前还是市井传闻,尚未得到最后证实。因此殿下不必过度伤痛。”
太子丹泛起一丝凄楚的笑:“您不必劝我。痛失所爱却爱莫能助,人生最大的悲哀莫过于此。我审视自身的命运,欲哭而无泪。”
鞠武发出一声叹息:“国家处于危难之际,殿下不应在哀伤中消沉。否则我们逃归燕国就失去了意义。季文小姐为您付出的代价就失去了价值。”
太子丹深沉地道:“秦国军队大兵压境,可我国军心民心涣散,一旦战争爆发,难免如韩赵一般亡国。我纵有冲天之志,可面对现实,依然倍感无助。”
鞠武:“殿下可奏请大王,一方面派使臣与齐楚魏结盟,另一方面……”
太子丹摇了摇头:“我国处于自身难保的局面,根本不可奢望得到其它国家的援助。齐国已经明确表示与我国断绝外交关系。”
鞠武倒吸了一口冷气:“这无异于落井下石啊。”
太子丹苦涩地一笑:“不论对人对事,历来人们都只热衷于锦上添花,难逢难遇的是雪中送炭啊。”
鞠武点头:“求人不知自救。乘秦军没有大肆对我国攻伐之前,殿下不妨效法先王昭王在易水高筑黄金台之事,重金招募仁人志士,誓与秦军决一死战。”
太子丹想了想,重重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