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好吧,我问你,1991年,你是否参加过你们总行的信用卡程序设计专家组的工作?”
“参加过。”
“你是否参加过最后一道密码的设置工作?”
“加过。怎么了?”
“最近,你是否利用你掌握核心机密的条件,制造伪卡,提取现金?你要老实回答!”
“你胡说八道!”
“坐下!你是在接受询问!”
“现在情况都给你讲明白了,你作为银行的工作人员,有责任回答问题,说明事实。”
“发生了这个案子,我怎么不知道?我明白了,一直就在怀疑我!你们以为参加过设计就有条件作这个案?”
“你说你自己的事吧,上月18、19两天下班后你都做了些什么?”
“你仔细想想。”
“应该是直接回家了。”
“有人能证明吗?”
“我老婆可以证明。”
“除了你老婆。我可以提醒你一下,18日下午你们开会选先进,19日下午你外出办事,4点钟回到单位。”
“我想起来了,选先进那天,下班以后我给我老婆请了趟大夫。花园街11号,苏大夫。他和我一块儿回家。”
“19日呢?”
“那就想不起来了。我告诉你们,你们记下来:当年我们设计的安全防范措施,是没有人能攻破的,包括我们自己!你们现在专门让我来做这件事,我也做不成!为什么?细节我不给你们讲,这是机密,可是有一条,我们20几个人责任重大,我们要为国家的金融安全负责,也要为自己的安全负责,明白吗”
经过反复回忆,信用卡部主任想起19日那天下班后去了国美商场,是去买电视,选了很久没选中,就回家了。他提供出一个关键性的证人:在商场他遇到了下面分理处的一个年轻职员,还和年轻职员探讨了电视机的性价比问题。
“你想不起他叫什么?”
“想不起来,我原来对他没印象,他对我有印象,说我到他们分行检查工作时见过我。”
“是分理处的?”
“我印象中是,好像是东边一带的……”
到花园街找姓苏的大夫没费什么事,从市行出来到花园街,再到纪宪亭家要兜一个圈子,骑车多用10几分钟。苏大夫认为那天纪宪亭来的时候是下午5点15分左右,这样,当天纪宪亭没有分身术是不可能在长江路分理处门前停留一秒钟的。
尽管如此,警察们又费了事把东区一带分理处35岁以下男性职员的档案调来,叫纪宪亭查对照片。纪宪亭觉得有三个人都比较像,于是这三个职员都被请到了市行保安部。
事实很快得到澄清,南横街分理处的职员闵捷承认曾在国美遇到纪宪亭,并且和他有过交谈。这个瘦瘦的、脸色苍白的年轻人不善言谈,说话慢半拍,任何一个简单的问题都不会马上回答,但态度还是肯定的。
“你肯定是2月19日那天?”
“嗯。那天是星期四,我买了电视。他没买。”
“你有发票吗?”
“有。”
关于他们在一起的具体时间,年轻职员认为是大概在18时10分到18时40分之间,这要比卡部主任记忆得清楚得多,如果按照这个时间段,两次取款纪宪亭肯定都不在现场,或者肯定赶不到现场。
纪宪亭也在三个人中一下认出了闵捷。
本来已经足以说明问题了,但由于纪宪亭是重点对象,大家还不愿轻易放弃,王云山提出,闵捷在南横街分理处科技部工作,也有一定的作案条件,起码懂行,纪宪亭过去真不认识他吗?如果两个人是勾结起来了,又怎么办呢?
徐方友不以为然,说就算两个人是同伙,两个人都在商场,谁去提款呢?王云山觉得可笑,当时反驳,说如果是同伙,在不在商场都值得怀疑呀!徐方友说,闵捷有发票为证,总不会假吧?王云山说,就算有发票,他们也完全可以做到在两地取款之间的空当到商场去一趟的,别忘了,国美刚好在两地之间。最后,方晨坚决地说:任何一个疑点都不能放过!对这个闵捷也要过细调查!在那个时间段,他也在那个地区,如果有证据证明他们过去就认识,就不是一般的问题!
大家都看出方晨总的心情又烦躁了。散会后,杨荣峰和徐方友最后离开,徐方有似有含义地笑着说:“杨总,方总也是急了,我看这么调查下去不会有结果……”杨荣峰这时紧皱着眉头,也显出烦躁的样子,打断他说:“执行命令!哪儿这么多话!”
警察要想调查一个人是很容易的,通过组织系统,可以在半天时间里了解一个人比多年的同事还了解得全面。
据南横街分理处陈主任介绍,这个闵捷31岁,在分理处工作已经5年了,一直在业务部,学系统工程的,应该说表现中等偏上,是个业务骨干,比较钻研技术,内向,不爱说话,不善交际,朋友很少,党员,本来有一阵子是准备提拔为副科级干部的。
“是吗?”王云山问,“为什么没提拔?”
“这原因就复杂了,”陈主任表情含蓄地笑笑,“也没有什么不正常的,像他们这一批大部分都还没提起来。”
“凭他的技术——咱们直话直说,希望您别有顾虑——他有没有能力作出伪卡到外面取钱?”
“你问得真是直接,那我也直言不讳,他没有这个能力。也没有这个胆子。”
“为什么呢?”
“他在业务部,不是信用卡部,平时基本不接触信用卡,好像也不关心信用卡,他上哪儿去懂原理,懂密钥?银行的原代码可不是闹着玩的,我认为根本就没有破译的可能,更别说他那种水平。”
“你不是说他技术上比较强吗?”
“是比较强,可是我们这儿像他这样程度的很平常,再说,他这个人很老实。”
“怎么个老实法?”
“举个例子吧,我们春节开联欢会,他从来没表演过节目,今年又开,大伙私下撺掇,说就没听过他唱歌了,嗓子又不差,这次无论如何让他唱一个,后来就一块起哄,死乞白赖把他往台上推,我估计他也有思想准备,上去就说唱一支《又见炊烟》吧,其实他会唱,可是一张口就是唱不出来,半天唱不出来。大伙儿就鼓励他,说别紧张,重来没关系,他也愿意重来,可是音乐一起,该他唱了,光张嘴还是唱不出来,大家憋不住直乐,又不好意思乐。像这样人会犯案?”
“也不一定吧……”
陈主任摇头。”是个很正派的年轻人,工作很认真,早来晚走,他坐在办公室里,一般听不见他说话。”
“社会交往很少?”
“是,外面有几个朋友,和单位同事没有什么深交的,所以你问他会不会和老纪有什么特殊关系,我觉得根本不可能。他父亲不晓得你知道不知道,原来是市财政局副局长。”
“噢?”
“叫闵大年,去世有两年多了吧。”
“噢,不认识。他父亲去世对他有影响吗?”
“当然……不过也许是无形的吧。他不靠家里。”
边亚民了解的情况也差不多,大家的反映基本一致,有人说闵捷甚至在男女关系上也很拘谨和自重,科里有个新分配来的女大学生似乎对他有意,但明显他采取守势。
总之,大致上讲,在关键的时间段里在商场里遇见纪宪亭的年轻人是没必要怀疑的,也找不到任何根据说明两个人私下有过交往。
这样,副总队长方晨的构想就全部落空了。
下午6点钟,方晨在他的办公室约见了聂主任和谢小米,正式向他们通报了询问和取证的结果。
聂红宝小心翼翼地问:“一点可能性都没有吗?”
方晨显得心事重重,手里玩弄着一只牙签。
“本来我想,今天下午的搜查是不可避免的,现在看来,确实没必要了。”
这个消息对总行保安部主任来说是相当沉重的打击,只是没办法表露得太强烈。
“还有其它方案吗?”
“我找你们来就是商量这个。我还是那句话,案子一定要破!但是还需要一点时间……”
“大概要多长时间?”
“重点要转移了,要调查所有接触信用卡业务、接触大机的人员,另外,还需要等待案犯继续作案。我估计,要一个月到两个月时间,也可能用不了。”
聂主任保持着清醒的头脑。
“你觉得,把握方面怎么样?”
“我还是觉得,我们能够破获。虽然我们过去没有遇见过这类案子,这类案子的难度又非常大,可是我相信,没有破不了的案子,这一点请聂主任、请二位向银行方面好好解释一下。就像你们说的,这个案犯很危险,所以必须把他抓起来!”
聂红宝沉吟片刻,说:“那好,我尽快地向市行、总行都汇报一下,把情况说明,你们继续做你们的工作。老实讲,正象你说的,这类案子的难度是很大的,总行要求破案,也是因为嫌疑对象比较明确,认为就是3个人中的一个。现在,3个人都否了,情况就不一样了。看来总行必须下更大的决心了……”
“是这样,要下更大的决心。不过请你们放心,我们这方面是没问题的,我喜欢这种挑战!”
“好,就这样。”聂主任似乎也想开了,“方晨总,我们请你吃顿饭,你也放松一下,可以顺便一起再谈谈。”
方晨没有拒绝,也没有客气。
聂红宝的算盘是找个机会开诚布公地和这位自负的副总队长谈谈,真正摸摸他的底,再和京都具体商讨下一步对策,就选了鸿宾楼的一处单间,点了几个淮阳菜。正说着话,有人呼他,他到门外去打手机,桌前就剩下了方晨和谢小米。方晨显得沉闷一些。
谢小米不断地劝他吃菜,当然也明白警察首领此刻不会有太好的胃口,就好心道:“方总,我想劝您一句……您听不听两可。”
“什么?”
“这案子不可能破。”
方晨吃惊地望住了她。”为什么?”
“我就是这么觉得……”
方晨放下筷子,说:“好哇,想听听你的高见!”
她把眼睛望着别处,似乎不经意地:“从一开始我就不相信他们3个里有人作案……”
“你根据什么?平时的印象?”
“也算印象吧……我可不是指工作表现什么的……您吃菜。”
“你指什么?”
“怎么说呢,好象指年龄。”
“你认为作案的是年轻人?”
“我没那么说,只是有这种可能吧……”
“参加过设计的,现在还会年轻吗?”
她笑起来:“那怎么会呢?”
聂红宝回到桌旁的时候,告诉方晨,郭行长要他转告方晨,能排除3个人的嫌疑,也是一个不小的进展,免除了行里的许多顾虑。另外,希望他们能继续努力。
“我们会的,”方晨口气坚决。”我也向浦局长汇报了,浦局长也要求我们尽最大努力破案。”
聂红宝端起酒杯:“来,方晨总,我们合作愉快!”
三个人碰了碰杯,方晨把杯里剩的都喝干了。
他忽然意识到,在座的谢小米是个不可忽视的人物。
过后才知道,就在那杯酒落肚没几分钟的时候,发生了新的案情,这次是在邻近的东良市,偏离市中心的一处地点。再过40多分钟,F市的另一处地点再次发案。两地提款共1万3千元,卡号与以前相同。
这一回,银行的反应极为迅速,半个小时后,完整的资料已电传至安灵市刑侦总队值班室。方晨命令王云山带人立刻驱车奔往东良,可是,到了那里仍一无所获。时间既然隔得近,他们尝试从自动取款机的键盘上取下指纹,结果证明这么做还是毫无意义。
接下来事情的发展就有些逆转了。3月13日下午,在外视察工作的沈行长临时决定改变日程,乘火车从华强市直接抵达安灵,再次召开了有关2.18案的专题会议,这次会议没有邀请警方参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