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长会开始的时候,许微澜依旧在把玩着重山的笔,许久没下山,再下山居然直接回归课堂,坐在这狭小的空间里,有几分局促不安一直盘旋在身上,耐不住这样的感觉,许微澜只好拿了纸笔佯装记录台上老师说的话,那佯装出来的模样绝对可以骗过一众人。许微澜继续着笔下的胡乱涂写,许久没握笔,指尖上的老茧已经褪去不少,“纤纤擢素手”这下可是名副其实了。许微澜看着自己的手哑然失笑,随即台上的声音突然戛然而止,纸笔间摩擦的声音瞬间颇为清晰。许微澜顿住笔端,抬起头,晶亮的眸子印入眼底,那样的眼睛,比初见的时候多了几分愠怒。四目相对,一时间许微澜还来不及隐藏心绪。待在原地不知道作何反应,看着全班的目光逐渐聚焦于自己身上,许微澜抬头望了台上的人一眼,似是哀求又是回应。
台上的人渐渐收回眼光,继续关于班级事务的发言,关于其他只字不提。只不过可以明显的感觉到台上的声音渐渐急促起来,像是要马上结束。静坐在狭小的空间里已经是局促不安,再加上如影随形的愠怒,许微澜只觉得太阳穴隐隐作痛,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一直低着头不敢有分毫动作。随着掌声落下,许微澜终于得以抬头,可许微澜还发现,即使是现在跑,也已经来不及了。
“许微澜,好久不见。”
不等许微澜反应过来,熟悉而又带着怒意的声音在头顶传来。许微澜抬头,努力维持镇定,堆笑,说:“好久不见。”
“你来这里是为了哪位呢?”
许微澜转身,指了指重山在的位置,“我,亲戚。”
实在不知道该怎么称谓重山,许微澜只好这样说明。
“许微澜,你应该出现的地方,不只是这里吧。”看到重山在教室外目瞪口呆的表情,夏琛面无表情,只是语气里的愠怒早就出卖了心情。
听到这句话,许微澜不知道作何回答。她站起来走出教室,牵过重山,“我们回家。”“夏老师,谢谢你照顾我们重山。”
“许微澜!”前一秒还是隐忍着的愠怒,这一秒已经是尽数爆发。夏琛的耐性,永远只是三句话不到。他大步流星的上前,把重山拎到身后,眼底的波涛汹涌似曾相识。站在身后的重山愣在原地不敢挪步,许微澜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慰,转身准备走。
夏琛上前,只见许微澜抬头:“夏琛,时间到了我自然就回去了。只是你现在能不能不逼我?”
夏琛还想说些什么,可许微澜的脸上明明白白的拒人于千里之外让夏琛不敢有任何动作,或者是,忌惮,而许微澜唯一的筹码,就是这份可以有恃无恐的忌惮。
牵着重山走出校门,夏琛还想说些什么,再一次被许微澜拒于千里之外,即使是相隔这么久,许微澜眼神里的含义,他还是能读懂几分。要上车的时候,许微澜回过头,问了句:“他还好吗?”
知道指代的对象,夏琛没有继续先前的愠怒,反倒是讥讽,“与你无关。”
听罢许微澜也没有继续接话,带着重山上了车,夏琛的影子在车后渐渐消失不见,重山一直歪着头看着夏琛,这个印象中的谦谦老师,没想到,遇到许微澜会这样的愠怒不可收拾。盯着许微澜的侧脸,重山回过头,“微澜姐,他是你认识的人吧?”
“嗯。”
“看他的样子,敢怒不敢言,应该不是苏墨,是夏琛。那个拽的二五八万的夏琛!”
许微澜笑了算是回应,是,那是夏琛,那个无数次被她气的跳脚却又缴械投降的夏琛。这一次,恐怕他又要记仇好久了。
许微澜摇摇头,随他去。
坐在车上许微澜不再说话,斜靠在窗户上闭目养神,重山在身旁也只字不提。只是听到公交车上广播里的几个熟悉字眼,许微澜猛然睁开了眼,只是匆匆一瞥,许微澜却还是看的真切。近在咫尺,想来也不对,似乎相隔一直不远,只是自己从未现身。以至于近在咫尺成为了三千弱水汤汤。
回去的路程好像缩短不少,不一会儿就到了山脚下的车站,许微澜站在公交车站的位置思忖,黑色的长发散在肩头像是那数不清的愁绪一样庞杂,但那清冷的脸倒是减去不少庞杂。许微澜的眸子里,盛着和天气并不相合的清凉,眼眸如水,说的就是此时的许微澜。
“重山,你先回去好不好?”
重山抬头,错愕却又在片刻之后恢复之前的神采奕奕,一副了然的样子。“微澜姐,你还会回来吗?”
“会的。”
许微澜冲重山一笑,嘴角的弧度似乎胜过夏日的骄阳。
38度的太阳炙烤着整栋教学大楼,走廊上的热浪迎面扑来,梧桐树上偶尔传来的蝉叫声反而让这空旷下的热意越发的明显。教室外的小小身影却像是一剂清凉。她在门外,靠在墙面站着,听着里面熟悉的声音声声入耳,心下的焦灼一点点被抚平,脚下的炙热似乎也没有那么讨厌。回头看他,依旧是云淡风轻的模样,他说的话,从来都不爱多加粉饰,只是如实直书。可他就是有这样的能力,在平实里说尽风云,自己不为所动,他人早已是入幕之宾。看着他偶尔皱起的眉头,许微澜指尖流转,那是自己最熟悉的模样,不知道在这段日子里,这般模样出现过几次?
许微澜依旧在门外站着,听着诸多人对他的溢美之词,窥着他的疏离模样,等到掌声减消,等到人潮渐无,她又站回原来的位置,数着熟悉的脚步声,那一步一步,许微澜专心听着的样子,与朝圣的信徒无二。感受到头顶的阴影渐浓,心底的叫嚣在他步步靠近的时候寸寸消无声息,当那片阴影停驻,许微澜嘴角上扬:“宋戊辰,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