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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这以后,老人的病情急转直下,连米汤都难以下咽了。冬环按照老人事先的吩咐,带着儿女和远学,由水路护送老人回到刘家大湾,李四和也一路帮忙,陪同前往。当时家里那间老屋已成为生产队的保管室,乡亲们接到消息,连夜将房子收拾出来,供老人居住。但老人仅在老屋里住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便与世长辞了。面对着一辈子含辛茹苦,颠沛流离,没有享过一天福,却总是在为子女后人和国家社会着想,而今却悄然离去的老人,冬环和两个儿女悲痛欲绝。在全村乡亲参加的出殡仪式上,吴雅泣不成声地诵读了连夜为外婆写下了的悼词,她缅怀了外婆平凡而伟大的一生和对母亲以及她和弟弟天高地厚的养育之恩,称老人是一个纯朴善良,吃苦耐劳的普通的劳动妇女,同时又是一个胸襟宽广,德行高尚的了不起的女性,是值得她和后人永远铭记和学习的榜样!

就在外婆去世的当天,吴稚收到了大学录取志愿申报表,并且已到最后申报日期,他不得不忍着巨大的悲痛赶到武汉去办理有关申报手续,待再赶回刘家大湾时,外婆已经安葬完毕。他对此深感内疚,悲痛万分。

辛劳一辈子的老人叶落归根,终得安息,下葬在刘家大湾的一处林木扶疏的山岗上。

58

1980年暑假期间,吴雅和远学正式办理了结婚登记手续。考虑到双方的家景均不宽裕,他们不准备大张旗鼓地举办婚礼,但冬环却坚决不同意。她认为这是她的第一个孩子结婚,哪怕倾尽全力,也要为女儿操办一个体面的婚礼,这样也才对得起九泉之下的丈夫--女儿是丈夫生前最珍爱的孩子啊!为此,她坚持让女儿女婿回到汉川,在她工作的县物资局里备了20桌酒席,邀请局里的所有领导同事,包括昔日县银行的一些老同事,以及在汉川的亲戚朋友,女儿的同学等,举办了有百余人参加的婚宴,并且按照汉川嫁女的习俗,为女儿准备了全套的床上用品和生活用品,还托人购买了一台当时非常稀罕的缝纫机给女儿作嫁妆,后来吴雅和远学决定利用婚假外出旅游时,又送了300元钱作为路上的费用。即便如此,她这个当母亲的心里仍感到有所欠缺,直到1996年,女儿从国外返回时在香港购买了一只金手镯,母亲坚持要由自己付钱作为给女儿的陪嫁补偿,以了却多年的遗憾。

从汉川回到武汉后,吴雅远学又请远学家的亲友吃了一顿饭,就算礼数周全了。远学的父母哥姐和一些同事朋友也送了暖瓶、被面之类的贺礼表达心意。尔后,新婚燕尔的小两口顺江而下,到九江庐山去玩了几天。

当时国内正在热映一部爱情影片《庐山恋》,男女主人公在美如仙境的庐山上的种种浪漫行迹,成为刚从文革的阴影中走出来的男女青年们津津乐道的爱情经典,甚至女主公在影片中一共是换了多少套时装都成为情侣们争论不休的话题。吴雅和远学选择庐山,不能不说也多少受了这部影片所营造的浪漫氛围的影响。然而他们的此番蜜月,除了气喘不迭赶集似地看了看各处景观,留下了一些关于好汉坡、香炉峰、仙人洞、人工湖等等的模糊印象之外,却没有感受到多少浪漫气息。吴雅原来带了裙子,但因成天疲于奔命,也一直没机会穿;更为的难堪是,明知他们是旅游结婚,旅游团却坚持按男女有别的规矩,让他们分开住宿,两人只好在梦中相依温存了。总而言之,他们的这次新婚蜜月之旅,基本上相当于参加了一次野营拉练式的集体活动。不过他们仍相当满意,毕竟这对他们来说也算是一次别开生面的难忘经历。

既然是结婚安家,再简单也得有几样起码的过日子的家当。商店里陈列着的那些闪闪发亮的精美家具,他们自然不敢问津,不过穷人自有穷办法。远学家存有一些以前盖房子剩下的木料,他悉数找出,请了村里的几个会木匠活儿的人,拼凑着做了一张大床、一个大衣柜、一张写字台和几把椅子,拖回华工往屋子里一摆放,也还像那么回事儿。他们在时称“桶子楼”里的一间既没有卫生间也没有厨房的简陋小屋子里建立起属于自己的小爱巢,在那里一住就是几年。

刚结婚的一段时间里,吴雅似乎还没有完全进入妻子的角色,还跟以往一样,成天埋头于办公室或实验室里的工作,经常是下班时间到了却浑然不知,即使是有人提醒,也只是心不在焉地回应一声,待回过神来,意识到家里还有个人在等着自己回去时,周围早已是人去楼空了。于是人们经常在午休时间或晚饭后散步时,看见她匆匆忙忙地从办公楼里一路小跑出来,蹬着自行车往家里急驰而去。

有一次冬环到华工看望女儿,正巧吴雅带着学生到湖北机床厂实习,回来时天色已晚,便骑着自行车从喻家山方向抄近路往家里赶。不想因路况太差,在一个陡坡急弯处人整个地从自行车上飞扑出去,手肘和双膝严重擦伤,弄得血肉模糊。当时周围无人,她忍着钻心的疼痛,推着破车,好不容易挪回学校,悄悄地敲开了同系李淑珍老师的家门。李淑珍老师曾任机床教研室支部书记,平时与吴雅他们这批青年教师很接近,是大家所尊敬的老大姐。她见吴雅摔成这样,一时又焦急又心疼,要送吴雅上校医院,但吴雅执意不肯,说如果要上校医院,我就不上你这儿来了,还要李老师为她保密。李老师明白她是怕母亲和远学见了难受,也就没有坚持,仔细地为好清洗伤口上了药,又让她在家里休息了一阵,才送她回家。因为遮掩得好,母亲和远学一直不知道她有过这样一次“飞车”的经历。

远学很体贴妻子,知道她忙时,总是先去食堂将饭菜打回家或做好饭菜等候着,别的家务事也不声不响地尽量分担。丈夫的体贴令吴雅十分感动,她特意买来家政书籍,只要空闲下来就悉心钻研,决心不但要尽到妻子的本份,还要做一个出色的家庭主妇。以往在家时,做饭炒菜大多是婆婆的事情,轮不到她,所以这方面的基本功甚是欠缺。小两口过日子倒可将就应付,但遇到请个客什么的就抓瞎了,特别是假节日到奶奶或哥嫂家去玩时,厨房的活路基本插不上手,很令她不好意思。贤惠能干的大嫂春香却是此中好手,吴雅便经常向她讨教。她悟性好,手脚也麻利,学什么像什么,经过一段时间的磨练,厨房的全套活路很快就拿下了,而且大有后来居上之势。逢上节假日,不管是留校还是回婆家娘家,吴雅都会来上一手,下厨做上几个色香味俱全的好菜。

吴雅天生丽质,但以往忙于学业和工作,总是我行我素,不太注重衣着打扮。结婚之后,系里的老大姐们经常敲打她说,你现在已身为人妻,衣着外表也牵涉到另一半呢!吴雅原本就是有生活情趣的人,经这样一提醒,也就留意起来,不时与系里的女同志上上街,看看流行的服装新款样式什么的。留校后很长一段时间,吴雅一直还跟当学生时一样梳着两条小辫子,看着别的女同胞花样翻新的发型,也触发了爱美之心,这年三八节,她约了刘玉华去到汉口,决心来一次头发革命,而且认定要么不做,要做就做最好的。两人来到汉口最有名的六渡桥“香港理发厅”,参考了各种模特发型又征求了理发师的意见之后,一致选择了中长大波浪发式。尽管花钱不菲,但做完之后看见镜子里自己“旧貌换新颜”的样子,都大为振奋,觉得物有所值,于是一不做二不休,又相约去到江汉路各买了一段深绿色的核桃呢,拿到缝纫店一人做了一套入时的套裙。两人在系里一亮相,不但男同胞们的眼睛为之一亮,女同胞们也好评如潮,笑称总算让两位平时最不讲究衣着打扮的人引领了一回时尚潮流。

当然,婚后吴雅的主要兴趣仍是在学校和系里的工作及自己的专业上。她和远学在一起时,交谈和探讨的大多也是这方面的事情。尽管不在一个教研室,但业务上彼此交叉和相通的地方仍然很多,可互相点拨提示,他们对学校和系里的一些问题的看法也很一致,夫唱妇随,令人艳羡。

女儿终于有了一个好的归宿。冬环看在眼里,喜在心里。吴稚也为有了这样一个好姐夫而高兴,而远学的父母和整个雷家上下对吴雅这个过门媳妇更是打心眼里喜欢,说她秉性善良,脾气也好,又吃得苦,没有一点城里姑娘的娇惯德性,远学娶到这样好的媳妇,真是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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