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叔?”男人摸了摸自己的脸,笑问,“我有这么老吗?”
莲不客气地回敬:“没叫你老头已经算客气了,我在窗户边瞧瞧就叫偷窥别人,那你呆在茅房后面这么久,我是不是该认为你别有居心呢?”
男人也不生气,只是淡笑:“牙尖嘴利。”
莲忽然想起什么,心里一凛,试探道:“大叔贵姓?”
男人摇头,顾自摆弄着石桌上的棋子:“免贵,姓林。”
“林?”莲松一口气,同时又很失望,“怎么姓林?”
男人抬头看她:“姓林怎么了?”
她叹气,他哪里明白她的心思,眼睛落在石桌上,那些木头削制的所谓棋子头像栩栩如生,叫她眼前一亮。
她一点不认生地拿起一个个棋子,马头人像,爱不释手。
“喜欢吗?”男人很是随意,“教你玩下棋吧!”
莲被吸引,一屁股坐在他对面的石凳上,看着他把棋子一一摆好。
“林大叔……”
“呃,你可以称呼我为阁老。”
“阁老?”莲大呼小叫,“阁老不都是老头子吗?大叔你好年轻喔!”
男人干咳几声,对这句不知道是褒是贬的话不知该作何感想,只能假装没听见。
当下二人不再废话,飞炮走马杀了几局,莲手生,总是被杀败,杀败了又不服输。林阁老被缠得没办法,只能让她悔棋,平了几局。
眼看天色快近昏黄,莲一点没有提及的意思,林阁老一边摆棋一边有意无意地问道:“姑娘你是歌舞团的人吧!”
莲点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棋盘。
“这么晚了,你的同伴不着急吗?”
“放心。”莲笑得没心没肺,“镇守大人会照顾好她的。”
林阁老笑笑:“看姑娘你的举动,是在找人吗?”
“嗯。”莲老实地点头,“我在找夏国的国王。”
林阁老眉峰耸动:“找国王应该去王都皇宫找,姑娘怎么在镇守府里找?”
莲但笑不语,林阁老忍不住道:“我国的国王可是不轻易见人的,姑娘你跟国王有何渊源?”
“渊源谈不上。”莲两眼望天,又看对面的男人,“找他是想问他一句话。”
林阁老饶有兴趣:“国王和我还是说得上话的,姑娘你不方便见他,我却是可以转达的。”
莲笑嘻嘻地看着他:“我就是想问他一句话,夏国需要的是残暴嗜杀的君主还是仁慈宽厚的君主?”
林阁老的面色微沉,若有所思地望着她。她反而移开了目光,摆弄棋盘上的棋子:“这句话,林大叔能帮我转达给国王陛下吗?”
林阁老脸色稍霁,竟然出现了一丝笑意:“这句话是谁教给姑娘你的?可是为了夏王子被灭府的事?”
莲抓了抓头:“这么简单的道理还用得着人教?”
林阁老凝视着她:“简单的道理?”
莲两指拈起将帅头像,摆在界河的交叉线上,“打天下,需要暴治,而治天下……”又拈起文官的头像,摆在统帅后方,笑道,“需要文治。”
林阁老目光闪烁,定定地看住她。
她抬头向他笑:“很简单的道理是不是?”
林阁老嘴角微勾,淡淡一笑:“的确很简单,可是我夏国,尊崇的是武力,以武治国,是夏国的根本。夏王子过于懦弱,经此灭府一役,仍步步退让,让官员们心寒,实在不是国君的最佳人选。”
莲不感兴趣地摆手:“这是你夏国的事,和我无关,我只是说出事实。”
她叹着气,把棋盘上凌乱的棋子摆好:“我们这些平民百姓,可不理你们王室勾心斗角的龌龊事,只要一个天下安定的局面,吃饱饭穿暖衣,夫妇相携儿孙绕膝,无病无痛无战争,就是我们最大的盼头了。”
林阁老不言不语,看着她一一摆好棋子。
“至于更换王子,我个人认为大可不必。”她说得轻松,语气带着几分戏谑,“夏国国王行武出身,对权力的欲望非同寻常,夏国二皇子秉承其父的脾性,做事过犹不及。虽然暂时得到国王欣赏,依小女子看,二虎若同在一山,时日一久必会相争,到时父子反目刀斧相向,也不是国王陛下希望看到的。”
林阁老的神色越发沉重,声音也变得低沉:“想不到你一介小小的平民女子,竟有这番见识,竟是比朝中官员都看得透。”
“不敢。”莲笑容坦荡,在大官面前没有丝毫局促,“小女子走得多看得多,比不得闭门造车纸上谈兵的大人们,见多识广罢了。”
她竟是丝毫没有客气的意思,还趁机挖苦朝中官员,林阁老听得好笑又好气。
“你这些话,我一定会代你转达给国王。”
莲嗯了声,站起身提步欲走,又想起什么,伸手在裹胸的珠片处一阵掏弄。林阁老见她竟然丝毫不避讳自己,面上有些尴尬,移开目光不便看她。
莲掏了半天,摸出一张带着体温的皱巴巴的纸,在桌子上摊平,恭恭敬敬地递给林阁老,笑道:“这是夏王子托小女子带的信,请阁老见到国王陛下,一并呈上给他。”
林阁老点头。
莲这才放心地往前走,林阁老忍不住注目在她身上。
莲走两步又回头,向着林阁老千娇百媚地笑,“国王陛下若真心为夏国好,必会深思熟虑做出英明判断,再说了,二皇子是儿子,大王子就不是儿子了吗?”
林阁老终于动容,凝目注视着袅娜走远的莲,半天不语。
脚步声轻响,有人从树后的阴影闪出。林阁老目光未收回,长叹道:“李英,对这小小平民女子的话,你有何想法?”
胖胖的李大太监低眉顺眼,笼着双手向他躬身,轻声道:“言语虽然平实,却字字珠玑。”
林阁老轻轻一笑:“实是奇女子。”
李大太监陪着笑,未言语。
林阁老的目光移向石桌,拈指拿起纸张,稍稍扫了几眼,神色顿时一敛,沉声道:“派人去韩将军府,宣二皇子,提大王子,平王子府血案,剿灭盗贼余党!”
短短几句做了影响夏国国势的决定,李大太监不敢怠慢,自去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