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呜——”
混乱间,一阵凄厉而响亮的牛角号从黑暗中传来,正在溃退的敌军突然像是还了魂一样,一个个都停下,站定,转身,在一阵阵吆喝下又重整了队形。唐军士兵们一个个看得目瞪口呆,谁也不明白他们在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后,为什么还要回来打!王经看着都觉得有些厌倦:再来,也无非是被一阵乱箭射回去,白白赔上那么多性命,又能得到什么结果呢?
可突骑施人不觉得厌倦,他们照样执着地攻打着唐营。这一次他们全体下马,步行前进,摆出一副要打步战的架势。李校尉大惊:“娘的,这次是要来拼命了!都给老子留点神!”他知道胡人一般不轻易和汉军打步战,一旦要打必然是拼个鱼死网破。
老刀手们趁着短暂的间隙都把铠甲腰间的束带紧了紧,准备迎接迫在眉睫的恶战。
突骑施人开始飞奔起来,挥舞着长枪和马刀,潮水般的向唐军营门口涌来。唐军密集如蝗的飞箭丝毫不能阻止他们前赴后继地往前冲,他们很快就冲到了拒马壕边。突骑施人们将手中的盾牌纷纷扔到壕里垫着,一个接一个地跳了下去,再像蚂蚁般地爬上来,挤到吊桥边,砍断了桥的绳索。吊桥垂了下来,横在拒马壕上。
李校尉集合了所有的长矛手,堵在营门口,自己横矛立在队前,颇有大将风范。老枣则布置两队刀手站在他们两侧以作矛手们的策应。
突骑施人抬来了一根木桩,把它当成的简易冲车,让几个兵抱着撞击唐军的营门。李校尉大喊一声:“给我刺他****的!”前排矛手就挺矛一通乱戳。几个抱着木桩的突骑施人翻身滚落沟里。后面的人立刻就顶上来,抱起木桩接着撞。并且他们也带来了许多长矛,伸进栅栏来,和唐军相互用矛顶着对方,让谁也不太好动弹。
习武在箭楼上冷眼看着这一切,他清楚这时候他是最可能改变局势的人。这一次,他决定试验一样新家伙。他让弩手们迅速换上十连发的连弩,照旧爬到箭楼上,朝着门口的敌人一口气把箭放光。
连弩的射速让习武都有些吃惊,顷刻间门前就箭如雨下。突骑施人从来没有想到过弩箭也能这样快地连发,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吊桥上的的人几乎全部丧命。
突骑施人红了眼了,他们全线压上。一方面变本加厉地争夺寨门,另一方面还到处搭起人梯,试图多路突破唐军的营垒。一时间唐营四周处处受敌,小小的营盘几乎快被人海冲垮了。王经急得来不及细想,立刻让刀手沿着栅栏一字排开,用陌刀的刀尖去勾挑翻上栅栏的敌军。但这样一来陌刀队就失去了原有的配合,士兵们只能各自为战,靠反应一边砍人,一边还要躲闪敌人伸进栅栏的长矛,稍不留神就有性命之忧。一旁的张虎见了王经这样的部署,窃笑不已,心想这愣头青到底还是嫩,这样打下去就等着身上被戳两个透亮的窟窿吧,老子本倒是乐得帮你一把,可谁让你小子翅膀提前长硬了,敢打到老子头上,哼!自己扛着吧!
张虎站在王经他们身后,挥着刀,哇啦哇啦大声吆喝,却不上前半步助战。张虎手下都是沙场老手,早看出自己队长在给那个白面秀才小鞋穿,于是也不愿卖命,只端着刀虚晃两下装个样子,人则缩在那些新刀手的身后。
但是张虎忘了老枣是惯于站在队后督战的,他的这些小伎俩自然逃不过老枣的眼睛。观战正酣时,张虎忽觉肩头一凉,回头一看,竟是老枣正铁青着脸,把手中的陌刀搭在他的肩头。老枣将两道饱含怒火的目光对着张虎直刺了过去,盯得张虎竟打了一个寒战。
“这……”张虎下意识的想辩解两句,可又不知说什么。毕竟老枣什么也没问,说什么都是不打自招。
“你也是老兵了,打仗的规矩你是知道的!”老枣冷冷地说。
张虎知道话中的份量,赶忙脖子一缩,上前招呼手下道:“跟我上去顶住!”士兵们纷纷放下手中的陌刀,拿起盾牌和横刀,到栅栏边掩护王经一队人。有了刀牌的掩护,新刀手们解除了后顾之忧,可以专心对付企图越栏的敌人了。于是几十把陌刀左挥右砍,突骑施人攻势虽猛,但横竖冲不进营内。
王经心里盘算着:就这样应当能坚持到天亮了,太阳一出来战局就明朗了,能得到更多的接应。
可就在这时,营门处传来咣啷一声响,双方争夺了多时的大门突然被突骑施人撞倒了,形势立刻急转直下。所有矛手都集中到门口,用长矛阻挡蜂拥而至的敌人。突骑施人也用长矛和唐军对阵,双方在门口一阵乱刺,顷刻间各自都有十几个人倒下。李校尉舞动长矛在队前奋力阻挡,但无奈长矛一次只能刺杀一人,而敌人却源源不断地涌进来,眼看着就要挡不住了。
王经对着箭楼上喊道:“习武,门破了,快放箭!”
习武很无奈,十连发的连弩装填很费功夫,现在装箭已经来不及了。他只能照旧用自己的蹶张弩射箭,但在这样的情势下这种单发弩完全不顶用,他也没有办法了。
千钧一发之际,一个身影快步冲向营门,举刀格开敌我双方交错在一起的长矛,顺势朝着突骑施人一抡,一下子就砍翻了五六个敌人。门口的唐军士兵都吃了一惊,定睛一看,下意识地一起喊道:“老枣!”
此人正是老枣,原本他在后队督战,但见营门危急又调不出人手,只得不顾危险地冲了出来。在镇胡营的战史里,倘若连老枣也卷入了混战,那就说明战局一定是到了最危险的时候。
突骑施人的矛很快朝老枣频频刺来,老枣并不怎么躲闪,只操刀一阵挥砍,迎面刺来的长矛便全部被齐刷刷地砍断。突骑施人见了都傻眼了,他们没有见过谁能把这种大刀能舞得如此密不透风,都不知道该从何处下手。老枣见状步步进逼,突骑施人被迫稍稍后退,双方又在营门口僵持起来。
突骑施人毕竟人多,前面的人退了几步,后面的人却源源不断涌来,大队人马黑压压地拥簇在门口。老枣和李校尉相互配合左冲右突,但根本无法扭转局面,只能勉强维持僵持的局面。老枣和李校尉站在门口堵着,每根神经都绷得紧紧的,不敢稍有懈怠。他们身后的矛手都是新补充进来的新卒,都惊魂未定地喘着粗气。
张虎旁顾到了营门口的危局,但苦于无法脱身,便冲着身后的王经叫道:“小白脸儿,你瞅见门口没!”
王经看也不看他,说:“我眼睛不瞎!”
张虎道:“枣督头困在那儿了,你们去搭把手,咱俩的恩怨就算一笔勾销了!”
王经不理张虎,心想这厮说得倒是轻巧,要是有这能耐我早就去了,还用你使唤!再说,空口白牙叫别人去卖命,你怎么不去?真正是个小人,己所不欲,反施于人!
王经说:“怎么去,我这边脱不开身!”
元辅仁也在一旁道:“虎哥好大的情面,这般危急关头,反倒谦让咱在头面前表个忠心,不嫌吃亏么。”
张虎道:“这厮休得耍嘴,两个头若有个闪失,我等都连坐。这边少你们不少,,老子顶得住,还不快去!”
元辅仁想了一想,一拍张虎肩膀道:“若救得这一遭,这营里我们做大,你叫咱李队一声哥!”
张虎白了他一眼:“直娘贼!真还当自己是个人物了,便是救得也不会是你的功劳,不然我这张字倒着写。快些去,免得出大事!”
元辅仁转身对王经说:“那我去去便回,在这里等我。”
王经想元辅仁是个惯于拉稀摆怠的兵油子,武艺也稀松平常,今天怎么吃了豹子胆了?便说:“你当你是关云长啊!队里本来就人手紧,再分兵就犯了兵家大忌。”
张虎也骂道:“个驴日的竟添乱,你一人去顶个求用,老子是叫你们一队都去!”
元辅仁道:“换做你是屁用不顶,可爷去就不一样了,也不看看是谁!去也。”
张虎听了火的扇元辅仁一巴掌,可回头一看人已经跑开了,便迁怒王经道:“看看你这娘娘腔,连个兵都管不住!”
王经只当没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