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的初夏,较之七八年前,连空气的味道都变得更加浓重。马路上越来越多的私家车,一辆挨一辆地蹭,时有刹车声、喇叭声,夹杂着自行车的铃声。一切的一切混杂在一起,强烈地压迫着人的心房。
从1996年到2005年,同样的初夏,先是子媛与吴安成的婚礼,再是晓萱相隔7年的两次婚礼,都是在那刚刚送走春天的季节。
初夏的燥是一样的,明媚是属于阳光的,风沙是属于季节的。阳光不会因为更多的高楼大厦的迭起而隐没在楼影里,风沙也不会因各种广告牌子的矗立而减缓对城市的冲击。自然界是仍然故我的,而人呢?人的变化是惊奇的。
晓萱再婚,新郎叫何过,一个高大潇洒、十分清雅的男人。结婚日期仅仅比7年前和天宇举行婚礼的日子差了一天,她与天宇离婚已3年有余,与何过相识却不过才半年,真是应了时下最流行的时尚元素——闪婚。当然,她结束了和林立志的关系是与何过确定关系的转天,晓萱表现得再无所谓,有一点是永远不会改变的,就是当她决定和一个男人在一起时,就不可能再和另外的男人迎合做戏,哪怕仅仅是展露笑颜,她都做不到……
那是一场别开生面的婚礼,更是一场极其特殊的婚礼。
好像是个年轻人的大party,刘丰算是最年长的,其余多是青丝缕缕。偶尔有白发晃动,那也是少年白头。而褐色或是酒红、金黄的颜色,自然都是美发技术的功劳。
婚礼仪式在酒店的院子里举行,爬满了各色蔷薇花的院墙被一个个彩色的气球点缀,花叶扶疏,上下错落,或散或密,都玲珑有致,叶子很绿,背着光,阴凉处,更是掐得出水一般。妖娆而不俗媚的蔷薇花为这样喜庆的氛围添了几分娇嫩,真是“百丈蔷薇枝,缭绕成洞房。密叶翠帷重,浓花红锦帐”。
粉色、紫色、白色、红色的气球凸显出灵动的快感,令人不由得想绽放笑脸。
晓萱和何过开着租来的红色跑车潇洒地驶入院中。
宾客们欢笑嬉闹,玫瑰花瓣飘洒坠落在她露肩无袖的雪白婚纱上。她躲闪着,灿烂的笑脸如花般娇艳,清亮的笑声随着身子的摇晃而更增添了几分质感。
何过也哧哧地笑,揽住她的腰,还没等众人起哄叫闹,先轻吻了她的颊。那一吻是那样使人迷恋,引得在场的男人们的口哨四起,而女人们则无比妒忌,窃窃议论着:“看看人家晓萱,离婚后竟找了这样儒雅浪漫的男人,看来我们真该把老公休了,也重新找一个。”
“呵呵,这也就是晓萱,敢爱敢恨,又能拿捏住男人,换成你我就难说了。再说她真是越来越漂亮,新郎还是略逊一筹的。”
晓萱确实很美,白色的露肩婚纱把她的锁骨恰到好处地暴露出来,不生硬,柔媚又骨感。西式的蓬蓬裙下摆,把她纤细的腰肢凸显出来。长长的直发用电夹做了些弯儿,靠左侧低低地梳了个马尾。马尾的周围是一圈白色的百合花瓣,其间点缀了几朵淡紫色的勿忘我,与眼部粉紫的眼影辉映着,散发出浪漫的气息。
还是有人反驳。
“你这话不对,那新郎可是个未婚的大小伙子,晓萱毕竟是二婚。”
“这倒是!”
“还有,你们发现了吗?新郎和新娘的父母都没有来呀。”
“是呀,这里面一定有文章。”
“我听说新郎的父母根本不同意他们结婚,晓萱从来就没见过公婆。”
“啊?那怎么行,以后会有麻烦的。”
“并且结婚的所有费用都是晓萱支付的,简单说就是她娶了那个男人。”
“她这次怎么这么糊涂?这样怎么行?万一那男人看中的是她的物质条件呢?”
“何过不会是那样的男人吧?听说也算是白领呢。”
“这可都不好说,人不可貌相的,反正我是看不起靠女人的男人。”
“要真是那样,晓萱可就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很可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喜庆的氛围中,大家竟都有些担忧。
这些话自然不会传入沉浸在幸福中的晓萱和何过的耳中,但子媛却一字不落地听到了。
注视着从容地周旋在宾客间的晓萱,她一脸的得意笑容,仿佛她已经赢得了全世界。子媛不胜感慨,就是那得意的笑容,让她又多了份担心。子媛明白晓萱再次走进婚姻的门,更多的是一种虚荣。
相对于晓萱的老练大方,何过显得有些青涩,其实他仅仅比晓萱小两岁,或许这就是经历的使然。何过大学毕业后就在国企做技术工作,出来打拼也不过是最近两三年的事,尽管快30岁了,尽管自认为自己有着上佳口才和翩翩风度,其实对人情事理知之甚少。
而晓萱一张娇俏的娃娃脸,让人无法相信她已经是31岁的女人,只是眼神中偶显的复杂神色暴露出她的过往,这个女人是有过故事的。
何过第一眼见到晓萱就惊为天人。
那是个初秋的傍晚,在本市最大众也最火暴的一家卡拉OK的门前,一个长发高挑的女人下了出租车,她就是晓萱。
她是来见一个只通过两次电话的网友,那个人说他叫何过。
晓萱是不轻易见网友的,能来见他就是因为他有着很好听的被自己炫耀为是很标准的播音腔。
他在电话中说:“哪天我们去唱歌,我相信你一定会成为我的粉丝。”
“哼。”晓萱习惯性地冷笑,“好,但我可不收你做我的粉丝。”
“那好,不如就今天!择日不如撞日。”
“OK!”
他们就这样约定了晚饭后在卡拉OK门前见面。
晓萱想好好打击一下何过的自信心。还有敢在她面前炫耀歌艺的?尽管她没有受过专业训练,但天生的好嗓子加上表现力,至少在卡拉OK厅是很少有对手的。
她忽然想起,和前夫余天宇正式认识是在一家歌厅,和林立志续上渊源也是在一家娱乐城。
“真没劲!”晓萱暗暗骂自己,“全是这么俗套,势必也是个俗套的故事。”
但那一刻她真没有想到会和这个何过有什么故事发生,也从没有想过要找一个比自己小并且没有过婚姻经历的男人结婚。但缘分的事情犹如四季那么分明,能有的必定是清晰的,是彼此可以清楚感知的。
晓萱没有开车出来,她见网友的时候是从不开车的,她对子媛说:“万一他们以为我是富婆,缠上我怎么办?其实我不过就是一傍大款的。”
子媛暗笑,晓萱的聪明全用这儿了。子媛也很担忧,她不希望晓萱就这样和林立志晃悠下去。她知道林立志根本没有离婚,已经有半年多了,晓萱并没有离开他的打算。她就是拼命地折腾自己,放松自己,寻找报复他的机会。
晓萱也没有一身名牌,只是很随意地穿了条瘦腿肥口的牛仔裤,一件白色弹力棉背心,外面是一件淡绿色的格子大衬衣。晓萱想面对这样的未婚男人,还是回归本色,扮扮清纯吧。呵呵,她并不想勾引谁,只是无聊空虚而已。
的确,如此阳光明朗,和离婚女人根本不搭界。
这也是何过在被她夺目靓丽的外表吸引后的第二个感觉,这样的女人怎么可能离婚?她应该是被丈夫娇宠、被男人疼爱的可人呀。但他们在网络上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聊天中,她就坦然相告——我离婚了。
何过上网时喜欢和离婚女人交往,因为没有负担。将近30岁的他,却只有过一次恋爱。幸运的是那一次还让他尝到了女人的甜头儿,不幸的是这次经历让他从此对女人充满渴望,却又无能为力。
于是他经常上网,见过几个离婚女人,都对他迷恋痴情,很快就想以身相许,起初他落荒而逃,后来荷尔蒙分泌过剩,原因很简单,结果却很复杂。但他终于又尝到了女人的甜头儿,只可惜也让他产生更大的失落感,原来他是渴望情与欲相融的,不知道是他遇到的女人品位不够,让他无法产生情,还是他骨子里对爱有着更深的追求。是的,他期望完美的女人,这是他的理想。
他也奇怪,自己一米八的身高,比较单薄却很挑衣服的身板,端正的五官再配上一副无边的近视镜,斯文又儒雅。还说得一口流利的英语,怎么在现实生活中就难找到个可心的女人呢?
后来他终于想明白了,因为现在的女人都实际现实,而他是个穷小子。他对此很不屑,也没敢想能攀上富婆,甚至也不敢找个富婆,主要是觉得找个那样的,以后日子不会好过,但一定要找一个经济实力不错的,至少不需要他养的女人。
晓萱符合了他所有的理想,除了离过婚,简直就是他的梦中情人。
更可怕的是,晓萱也同样被他吸引,他好像是当年文艺片中走出来的男人,温和而情致。特别是上电梯时,有意无意中的轻轻一揽,既有绅士的大方,又有阳光男人的明朗。当然,更多的还是晓萱自己的想象,而在别人眼里不过是虚张声势的矫情。大约晓萱太渴望一段纯洁的感情了,她浮躁喧闹的心太想停靠了,于是在她的想象中完善着何过的形象。
晓萱心想网上竟然还有这样的男人?
不过在电梯里偷偷打量了他的装束后,她便立刻可以断定,他是个无产阶级。她偷笑,因为他浑身上下,估计把里面的内衣裤加在一起,也没有她那件格子衬衣值钱。
进了包间,一切都静了下来。
包间不大,是只供三四人的小包间,使得整个空间里增加了些许的紧张气息。特别是何过一直不说话,而是目不转睛地注视她。
“你真是个可人。”外表斯文的何过有时候是大胆而讨巧的。
晓萱一个劲儿抿嘴角,捋头发,已经有些玩世不恭的她竟然娇羞地红了脸,仿若回到了纯真年代。
“真的。”何过耸耸肩,“我无法相信你是个离婚女人,你是不是在逗我?其实你根本就是二十几岁的未婚女孩?”
“离婚女人又该怎样?”晓萱很是不解。
“噢,你别误会,我的意思是你实在是阳光明朗,而有过婚姻的女人大多该是衰老幽怨的。”
“你是在恭维我,还是在嘲笑?”晓萱斜睨着他,轻佻中有些满足。
“呵。”何过特兴奋地说,“欣赏!”他为自己这么快找到这么贴切的回答而沾沾自喜,摊开双手,兀自笑了。
晓萱也笑,虽然经常听到赞美的话语,而这个男人的一句“欣赏”还是令她怦然心动。
何过慢慢靠近她,试探着拥住她。
她愤然甩开他的胳膊,昂了头正言厉色地说:“我不是随便的人。”
何过紧张地道歉,一连声的“对不起”,脸都吓白了。
“嘿嘿。”晓萱浅笑,再次坐定,“可我随便起来不是人。”
何过却差点没笑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