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楼下。
“我都快把手机打爆了,你怎么一个电话也没接?”
“好像被偷了。”
“真该把你拴在裤腰带上,真不让人放心!”
艾沫抬手摸了摸鹿明脸上的淤青,眼里藏不住心疼,“疼吗?”
鹿明摇摇头。
“你能不能答应我下次别那么冲动,我会……”像是有什么卡住喉咙似的,沉默片刻,继续说道:“打人总归是不对的。”
“你是心疼他吗?!”他像是被浸泡在醋坛中,又气又委屈,“你上去吧,我走了。”
艾沫将他拉住,“你别这样。”
鹿明望着那双惊魂未定的瞳眸,稳了稳情绪,伸出手,“说好的贺卡呢?”
艾沫语塞,“那个……还……还没买,我以为你会晚点回来。”
鹿明装作一副生气的模样,“都说男人说话不算话,看来这世界对男人误会大了去了,女生才是谎话精。”
“我会补偿你的。”
鹿明俯下身子,将她的脸颊望得烧红,“以身相许吗?其他的我可不稀罕。”
见艾沫耳根脖子都烧红了,嘴角忍不住上扬,揉了揉她的发丝,“开玩笑的,上去吧,早点睡。”
艾沫小跑回寝室,关上门,靠在门后,一脸娇羞地回想着刚才的画面。
苏明微她们立刻将她围住,严刑逼供,非要她将今晚的事说得一清二楚才肯让她上床睡觉。
接下来的几天,鹿明借口被谭小宇打得浑身酸痛,生活无法自理,缠着艾沫去公寓照顾他。他总是有这样的魔力,明知他在装可怜,还是拿他没有办法。
期末考试快到了,艾沫打扫完卫生,便会边照顾鹿明边学习。
有一天,艾沫刚进门,鹿明就从鞋柜里拿出一双大小刚好的米白色拖鞋给她,她像往常那样,坐在毛垫上,趴在茶几上背单词,背着背着就睡着了。
“艾沫,我想吃水……”望着艾沫睡着的模样,他好想对她做更加亲密的动作,只有恋人才能做的动作,但他不能,浅浅地笑了笑,将她抱回床上,怕她着凉。
每次回到寝室,苏明微总会耐人寻味地笑着说:“看来小鹿很快就会有名分了呀~”
艾沫也不反驳,就那样浅浅地笑着,似乎还带着一丝甜蜜。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之间产生了一种叫做暧昧的情愫,让人心痒痒的。
元旦假期到了,大部分学生都回家了,校园一下子安静了许多。
艾沫在寝室里等着鹿明来接她吃晚饭,等了很久也没来,电话也不接,心急如焚。
昏暗的屠宰场内,空气中弥漫着令人恶心的血腥味,让人失去呼吸的欲望,四周安静地可怕,这里似乎将要进行一场令人绝望的屠杀。倏尔,蒙住双眼的黑布被扯下,眼前的人带着头罩,然而,他一眼就辨认出这人是谭小宇,他脚上那双旧到发黑的布鞋,整个南川市估计不会有第二双,“你想干什么?”
他的淡定让谭小宇意外之余,生了几分怒意,“你不怕吗?”
“等了18年,终于等来了传说中的绑架,你想要什么?”
谭小宇没有理会他的提问,而是踱步到一边,自言自语,不断重复着“怎么办”。他看起来很不安,就像一个无法完美诠释绑匪角色的演员,额头布满细密的汗珠,握着水果刀的手不听使唤地颤抖着。
“喂,你到底想干什么?”鹿明冲着他吼道。
暮地,门口传来敲门声,谭小宇的神经绷直,直直地盯着大门,握着刀的手紧了紧。
“小鹿,小鹿,你在这吗?”
“艾沫……”鹿明心头一颤,坏了,这丫头肯定是跟着手机定位寻来的,早知道带她买手机的时候不该装定位的!
谭小宇也听出了艾沫的声音,“是艾沫,怎么办,怎么办……”他的神情略显焦躁和不安。
鹿明的淡定也顷刻消散,“有什么事冲我来,别带上女生!”十八岁的男孩眼中,生死没什么大不了的,世俗的眼光是可以无视的,规矩也是可以破坏的,唯独自己心爱的女生是神圣不可侵犯的。
他的不安分换来了肚皮上重重的一拳,他本不想揭穿谭小宇,但怕她伤害艾沫,只好捅破这层窗,“谭小宇!”
谭小宇心头一颤,退了几步,手中的水果刀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你……你怎么知道我是谁?”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你是在乎艾沫的,所以,别开门,让她走。”
谭小宇摘下面罩,犹豫之间,一声闷响,艾沫已经从掩着的窗户上跳下来,她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抬眸的瞬间,被眼前的一幕吓得出不了声也动不了身。
“艾沫,快跑!”鹿明急地用尽浑身力气想要挣脱绳索的束缚。
“艾沫,别管我!”
“谭小宇,你要是敢伤害她,我就跟你同归于尽!”
谭小宇并不想伤害艾沫,但是那一刻,他本能地将艾沫绑了起来,他只知道,她不能走。
可是,现在该怎么办呢?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进退两难……
高考结束后,谭小宇向青梅足马告白,两人毫无悬念地在一起了。为了给她更好的生活,他几乎把所有的时间都花在打工上,每当累到感觉腰都要断了的时候,只要想要这个世界上还有她在等着他,一切都值了。
然而,大学第一学期还未过完,他就被甩了。他不甘心,他去找她,却目睹她从一辆轿车上下来,跟她一起下车的还有一个中年男子,大腹便便,商人气息十足。他不断地告诉自己,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他的爱情不会输给油腻腻的金钱的!他装作什么事也没有的模样,上前抓着她的手,将一套护肤品放在她的手上,“这是我花了一个月的工资买的,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会买给你的,别离开我好吗?”满意的恳求,他爱她爱到尘埃里,却不知道,她根本就看不到尘埃里的他。她将护肤品狠狠地扔掉地上,听到玻璃破碎的声音后,液体逐渐渗出。
“小宇,我要的不是你一个月辛辛苦苦换来的护肤品,而是,而是他随手就能给我想要的一切,我穷怕了,好不容易从那个什么都没有的山区里出来,我不想再回去!”
玻璃碎了,他的心也碎了,脑中一片空白,中年男子那一句“你这种人根本就不配和她在一起”灌入耳中,那么刺耳,像一根根锐利的细针,刺地耳膜生疼,但又只能任凭它继续疼痛着,他找不到让它不痛的方法……
所以,鹿明说出那句“你这种人根本不配待在她的身边”的时候,心中的恶魔不受控制地闯出,蒙蔽了心智。可是,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他后悔了,可惜一切都已经晚了,如果将他放了,鹿家怎么可能轻易放过自己,他如果再出什么事,年迈的父亲该怎么办?
他沉浸在进退两难又毫无退路的思索中不能自拔。
“笨蛋,不是让你管自己跑了嘛!”
“我才不是舍不得丢下你,我是吓得不能动了!”嗓音颤抖,似乎下一秒便会嚎啕大哭。
他想揉揉她的头,可是他不能,双手被牢牢绑住。“别怕,不会有事的,我还有很多话要跟你说呢。”他的眼神温和,然而温和背后藏着深深的担忧。
艾沫抬眸望向谭小宇,轻声呼唤他的名字,“小宇,小宇啊……”
嗓音虽然很轻,却将谭小宇从思绪中拉回,他转头望着艾沫,这个对着他露出温暖笑颜的女孩,如今脸上却是满满的恐惧和担忧,而这些都是自己给她的。
“艾沫……如果我放你走,你会报警吗?”他的眼神里不再有不安,很静谧,像是在跟一个挚友打招呼般,露出淡淡的笑容。
“我……我……”艾沫不想对一个绝望的人撒谎。
谭小宇浅浅地笑了,渐渐地,笑容被绝望占据,他拿起手中的刀,一步步向她们靠近。
“不……不……小宇,你不能这样……”艾沫惊奇地发现,她那么渴望活着,那么不舍得离开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可爱的室友,能看到希望的未来,还有,还有此刻就在身边的小鹿。
“谭小宇,你放了她,放了她!”
他抬起手的那一刻,艾沫和鹿明同时起身试图护住对方,结果狠狠地撞在一起,弹在了冰冷潮湿的水泥地上,相距不到两米,却撞出了天涯海角的心碎。
谭小宇走向艾沫,鹿明疯了似地爬起来,跳了一步又狠狠地摔在地上,“谭小宇!”他咬牙切齿地喊着这个名字,想要将他撕碎。
一声利刀划断胶布的声响后,紧闭着的双眼心惊胆战地睁开,“小宇……”艾沫望着抱头痛哭的谭小宇,恐惧夹杂着心疼。那个递给她矿泉水的少年,那个永远露出白牙笑着的少年,那个在她迷路的时候及时出现的少年,他始终不是恶人。
母亲病逝的时候,他没有哭,他告诉自己,他必须坚强,成为父亲的依靠。家里的危房倒塌后,他没有哭,把父亲接到南川,父子俩挤在一间只放得下一张床的单间里,他告诉自己,至少他们还能在一起啊。被青梅足马背叛之后,他没有哭,他告诉自己,爱情是奢侈品,他不配拥有。
可是,这一刻,他哭了,他竟然因为自己的不幸而产生邪恶的念头,把怨气发泄在一个毫无相干的人身上,他也累了,好累,好累……
望着痛哭流涕的谭小宇,艾沫似乎望见躲在卫生间里抱着膝盖抽泣的自己,不知不觉,将他拥入怀中,“小宇,都过去了……”那个迷路的夜晚,小宇曾云淡风轻地跟她讲过这些故事,虽然他没说这是他的故事,但是艾沫知道,他都经历了什么。
“艾沫,先把我解开!”
鹿明立刻将艾沫护在身后。
艾沫扯了扯鹿明的衣角,“小鹿,能不能不要追究小宇的责任,他不是故意的……”
鹿明沉默半响,双眉微挑,怂了怂肩,“刚才有发生什么事吗?”拉起艾沫的手腕,“走吧,这地方太吓人了,我饿了。”
后来,谭小宇退学了,他说,父亲病了,被屠宰场解雇了,他得挣医药费,他只有爸爸了,不能再失去他。他还说,艾沫,鹿明,对不起,我不奢求你们能原谅我,但至少别把我当成坏人,他的儿子是坏人的话,我爸爸会伤心的。
鹿明给了他一笔钱,他拒绝,他说,你的善良会养懒汉的,我不想成为靠别人接济的懒汉,我想靠自己的双手撑起一片容得下我和爸爸的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