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帮弟兄也是齐声叫道:“是啊,是啊,盟主的事,就是我们的事,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楚略闻言微笑,抱拳道:“那好,留下四名名弟兄随车沿途照料,殷六哥带六名弟兄打前锋,其余弟兄跟着颜三哥押后,我们此行的目的地是……云川。”
“云川?”颜三双眉一展,笑呵呵道,“那不是楚盟主的家乡吗?”
楚略朝那马车望了一眼,低喃道:“是啊,云川,我正是想要回去看看我娘。”
他的娘亲,不是早就过世了吗?
君浣溪有丝不解,却也不说什么,掀帘上了马车,检查车上之人的气息脉搏,没坐一会,就见宇文子婴垮着一张脸,气呼呼上来,坐下一动不动。
“公主,你怎么了?”
宇文子婴咬了咬嘴唇,懊恼道:“都是些什么人啊,穿得破破烂烂的,说话还那么粗鲁,跟一群乞儿有何区别,楚略,怎么会跟这样的人交往……”
“住口!”君浣溪一声喝止,正色道,“公主,楚略在进宫之前,是武林盟主,这些都是他同甘共苦出生入死的好兄弟,都是性情豪爽热心坦诚的男儿汉,他们纵然出身寒门,却一点不比贵族子弟低矮半分!你若是真的爱他,想要跟他过一辈子,首先就要接受他的兄弟,接受他自幼成长的环境,接受他所有的一切,否则,你现在就可以回宛都去,不必再跟我们去了!”
“我……”宇文子婴涨红了脸,搅紧衣袖,呐呐道,“我不是……”
“浣溪说得没错——”车帘一掀,光线透了进来,一道高大的身影随之靠近,眼眸闪耀,直直望过来,“越往北走,条件越是艰辛,公主,你若是过不习惯,那就回宛都去,我会让人护送到底。”
“楚略,你,真是可恶!”宇文子婴浑身发颤,提了裙摆,从他身边跳下马车,掩面低泣而去。
“公主,公主……”
君浣溪唤了几声,已不见人影,只好去推那静坐不动的男子:“傻坐着做什么,还不去追你的心上人!”
“浣溪,我今日终于明白,知己难求四字的含意——”楚略摇了摇头,目光过来,一眨不眨盯着她,一字一顿道,“还有,宇文子婴,她不是我的心上人。”
有了一干人等随行,膳食衣被,打尖住店,都方便了许多,行路速度也是不慢,半月之后,已是进入豫北郡界内。
正如楚略所说,越往北走,条件越是艰辛。
天宇王朝四郡,以豫北地势最高,其间峻岭横空,危崖高耸,连绵蜿蜒,长达百余里,之上林木森森,奇花异草多不胜数,下方道路却是狭窄崎岖,畏途巉岩不可攀。
一路上,马车车轮无数次陷入低洼处,停滞不前,偏又遇上山石坠落,惊惧不断,好在人多,又都有武功在身,一齐搭手协助,总算是有惊无险,顺利通过。
再有,便是气候问题。离开宛都之时,正是秋高气爽,满山红叶,气候清幽宜人,逐渐北上,慢慢进入豫北,却是风雨不断,气温骤降,冷得人牙齿格格直响,身心都在打颤,回想起在封邑时的富庶温暖,只是唏嘘不已。
难怪,朝廷每有重犯流放,首选之地即是豫北,比起其他三郡,环境确实要恶劣太多。
是夜,秋风萧瑟,寒意袭来。
赶了一天的路,前后都无村店,一行人只得停下脚步,寻到一片密密林子,点起火堆,安营扎寨。
那颜三也是个做事好手,不知从何处变出几顶帐篷来,虽然并不宽敞,却是比露宿山野好上太多。
等到宇文敬和宇文明瑞都被抬入帐中,安排妥当,楚略举目四望,见得一大帮人围坐在火堆前高声谈笑,那纤瘦的人影也混迹其中,正双手支颐,若有所思,不由大步走了过去。
“浣溪,怎么还不去睡,在想什么?”
“哦,我在想——”君浣溪抬起头来,看着面前高大挺拔的身影,有丝恍惚,喃喃道:“我在想,那件披风……”
稍微厚实一些的被褥都用在了病人身上,自己就分得一张薄毯,夜里睡觉手足冰凉,冷得吓死人。
那件留在宛都家中的灰狼皮里披风,若是这会能裹在身上,该有多暖和啊……
“披风?”楚略在她身边坐下,望着火堆,微微皱眉,“什么披风?”
君浣溪轻声道:“就是当年在普济药行,你留下的那件披风啊,我一直忘了还给你……”
其实哪里是忘了,而是舍不得,不论怎样,留一个念想总是好的……
“披风……披风……”楚略眉头紧锁,手指轻轻敲着额头,涩声道,“浣溪,那件披风是什么样的,为何我记不太清楚了?”
记不清楚了?
不对啊,花瓦儿的眼儿媚,只是篡改了他与自己性别相关联的些许记忆,并未涉及其他,为什么他会记不得披风的事情?
难道因为什么原因,使得他的记忆发生混乱了么?
君浣溪心中一个咯噔,试探着问道:“那么,普济药行,为陛下治伤,你记得吗?”
楚略轻轻点头:“这些都记得,但是,那个披风,是怎么回事?”
“那个是……”
君浣溪心存疑虑,正要解释,忽然听得不远处的帐前一声轻唤:“楚略,你能不能,过来一下……”
宇文子婴裹得厚厚实实立在当前,这日夜赶路,风雨兼程,使得少女的娇颜清减了不少,整个人看起来都是如斯憔悴。
奇怪,不知为什么,最近楚略对她甚是冷淡,远不如在宫中那样亲密热情,难道是两人闹别扭了?
情人之间,耍耍小性子,也是甜蜜的吧?
见被唤的男子纹丝不动,不觉讶然道:“公主叫你呢,怎么不过去?”
楚略往那边看了一眼,叹一口气,即是垂下眼帘:“应该没什么事情……”
哦,自己猜得不错,还真是闹别扭了。
君浣溪笑了笑,在地上拾起一根树枝,在火堆上随意拨弄:“是不是吵架了?人家是公主,以前在宫中养尊处优惯了,哪里吃过这样的苦头?说实话,能够放弃公主的身份跟着你亡命天涯,这份心意实属难得,你要好好珍惜才是。女孩子嘛,你就迁就一下好了。”
“浣溪,你不明白,我只是把她当做妹子,我其实……”
夜风中,那娇弱的身影翩然而至,将他余下的话音挡回口中。
“楚略……”宇文子婴直直盯着火堆前坐着的健硕男子,再看看一旁的纤秀少年,神情有些怪异,“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去吧,公主这一番情意,你莫要辜负了……”君浣溪推他一把,继而又转向那明亮跳跃的火光,怔怔出神。
身处皇宫的少女,能够将心事明白说出,不远万里,全力追随——
相比起来,自己却是太过矜持自傲,将所有情愫深埋心底。
就这一点而言,实在是强过自己太多。
再次抬头的时候,身边已经空荡无人,徒留阵阵清冷山风,围绕其间。
他,毕竟还是放心不下她,看这样子,是要消除龃龉,重归于好了。
“那个文婴姑娘,性情太娇纵了一些,配不上我们盟主——”
身旁直率一声,却把她惊得一颤。
转头一看,颜三不知何时坐到自己身边,一脸愤愤不平,见此情景,不禁笑道:“颜三哥,你可要小心了,这话若是被你们盟主听到,他铁定跟你翻脸……”
“不会的,我们和盟主之间都是直来直去,有什么说什么!”颜三摇头笑着,压低声音道,“君公子有所不知,我们盟主是另有心上人的……”
“心上人?”君浣溪心中狂跳,声音微微发颤,“颜三哥真是说笑了,楚略的心上人,就是文婴姑娘啊,哪里还有别人……”
“上回喝醉了酒,他自己不小心说漏嘴的——”那回,好像是在随州卫府老夫人的寿宴上吧,看不出,这位楚大盟主,可真是个痴情种子呢,竟然暗中喜欢人家那么久……
正要细说,忽然不远处传来唤声:“颜三哥,快来!”
“来了!”
颜三侧头望望,立时站起:“君公子,我去去就来。”
话声刚落,人已奔了出去。
君浣溪淡淡一笑,也是站起身来,回主帐查看病人。
这半月以来,太子宇文明瑞一直深度昏迷,生命体征微弱,除了呼吸心跳之外,没有半点自主意识,比起自己在现代社会接触到的植物人好不了多少。
古代医学并没有输液等手段来进行营养维持,仅靠自己针灸催醒,效果并不明显,看来这寻找药草得抓紧了,不过,这一路行来,已经见得秘笈上所提到的不少环伺而生的植物,那味主药所生之地,应该越来越近了。
为他查验体温,数了心跳过后,稍微放心,又转身去看另一人。
天子宇文敬的病体,却是不容乐观。
自从清醒之后,天子言语甚少,很多时候都在沉默,他嘴上不说,旁人心里却都明白,他是在为太子,为江山社稷担忧焦虑,不能原谅自己之前没能痛下决心,果断行事,以致生出外戚夺权篡位的祸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