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略手臂一伸,搂住他的肩膀道:“是,我们是兄弟!”
“还有,阿略——”
沈奕安看着面前的两人,又唤一声,缓缓道:“阿略,你要答应我,好好爱护浣溪。你若是对她不好,我必定将她抢过来,再不放手!”
“奕安,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有此机会。”
沈奕安点了点头,翻身上马,只奔出几步,又朝他们回眸一笑,继而策马而去。
看到此处,君浣溪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流了下来。
两个不同性情,同样优秀的男子,自己终于还是辜负了。
“楚略,我们回去吧。”
收拾好物事,骑上他们留下的马儿,慢慢朝归途行去。
许久,楚略终于沉沉出声:“浣溪,相信我,我会好好待你的。”
“我相信。”
“我没能留住临风,后来也没想再挽留奕安,你……会怪我么?”
“不会。”君浣溪微微侧头,握住他的手,低低道,“他们都是如此聪明豁达的男子,需要时间去思考,这一时滋生的感情,假以时日,总会澄清下去,风平浪静。”
东士西商,如斯俊杰,自己没能爱上他们,何其不幸?
然而,自己终究不能回报他们相同的热情,那么,今日的离别,对他们而言,只会是幸事,若再是纠缠,终是越陷越深,害人害己。
话是如此,心里歉疚良多,情绪仍是有些低落。
到了夜里,也是翻来覆去,辗转难眠。
一双有力的手臂环了过来,嗓音低沉:“怎么还没睡着?我今晚都忍住没有闹你呢。”
君浣溪转过头去,抱住他的腰,低喃道:“略,我睡不着。”
楚略皱了眉,道:“那怎办,明日一早就要动身去昌黎,你要养好精神才是。”
“你……会唱催眠曲不?”
“催眠曲?”楚略怔了一下,不知是想到什么,眸光忽然变得幽深。
身下之人浑然不觉,只低低道:“给我唱首催眠曲,哄我睡觉,好不?”
“我……唱不好……”
“没事,我喜欢。”
也不知等了多久,屋中仍是一片沉寂。
就在她以为他心中不愿,已经是昏昏欲睡之际,男子醇厚而生硬的歌声缓缓响起——
“天上星,亮晶晶;湖边竹,青盈盈。小小儿郎爱娘亲,永不离分永安宁……”
这是豫北当地的童谣么,居然听着有丝耳熟呢,自己是不是在哪里听过……
星眸微闭,却是心神俱醉。
男子温柔的吻,落在那满足入睡的笑颜,一声叹息,几不可闻。
“浣溪,好想你给我生一个孩子……”
次日一早,收拾好所有物事,将宇文明瑞抬上来时的马车,套上马匹,沿着天子一行去往昌黎的道路,一路南行。
这些日子隐在山中,一切都是懵懂不知,出去之后方才真正感受到冬天的来临。
豫北的冬天,比起漓南来,冷了好几倍,纵然穿了棉衣,裹上皮袄,还是禁不住手脚哆嗦,宇文明瑞身上更是里三层外三层,盖了个严严实实。
一路上,都遇有衣衫褴褛的难民,成群结队,四处流离,停车一问,才知道原来是因为昌黎附近大军驻扎,已经开战,死伤无数,附近乡民纷纷举家逃亡,适逢冰雪来袭,路上饿死冻死,尸横遍野,不计其数。
这情形,远远比自己想象中糟糕得多。
豫北大乱,天下……大乱。
天下大乱,则四灵再现,得四灵者安天下。
如今卫临风不知所踪,沈奕安回返弘西,四大公子中就只剩下自己和楚略两人,胜算几分,实在难说!
眼望那郁郁青天,茫茫荒野,再看看那车下步履蹒跚的人群,心头一酸,不觉低叹出声。
“都怪我,都是我的错……”
穿越过来的人,本来就没有太多的社会责任感,那四灵归位,天下安定的箴言,不知不觉已经是抛诸脑后,渐渐淡忘。
而如若不是因为这一场情感争夺,四角关系,卫临风不会负气而去,沈奕安不会黯然回归,四灵本该顺应神祗之意,团结一致,同心协力,辅助君王夺回江山,重还世间安宁。
——这一切,都被自己给破坏了……
“浣溪,你在自责什么?”
车帘被掀开一角,高大的身躯挡住车外大半光线,因为背光而立,却也看不清他面上的神情,只觉得那双狭长的眼眸光芒流转,隐隐有着一丝喜悦。
目光对上,心头莫名安定下来,低唤道:“你回来就好,这荒山野林,估计也找不到什么吃的,我们还是快些赶路吧,我其实不饿的。”
有病重之人随行,又要煎药,又要诊治,车身必须尽可能保持平稳,这速度可想而知,行了五日,也就走出几十里,离一百余里之外的昌黎,还差了一大截。
带出来的食物,早在几天前,遇上第一批难民的时候,就散发得一干二净了,于是从这一日开始,四人加一个病号的吃食,就靠楚略与李赵两人轮流出去寻觅而得。
在这天寒地冻,兵荒马乱之际,到处都在闹饥荒,外出寻食,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好几次,李远和赵谦都是神情黯淡,空手而归;而楚略,却如同有特异功能一般,每次都能寻得些食物回来,有时是一个馒头,有时是两只地瓜。
每每看到这些,君浣溪总是睁大了眼,好笑道:“你看,我说你鼻子比旺财灵敏,没说错吧?”
而这一回,带回来的却是一罐微微冒着热气的野菜粥,和一大块干饼。
怪不得,他那么高兴,原来是找到了比寻常更多的食物。
尽管那罐粥水多米少,粥面上漂浮着几丝野菜,几乎能照出人影来,饼子也是又冷又硬,拼尽力气都掰不动,但是这样的环境下,能够找到这些,不能不说是奇迹。
“楚略,你简直是个超人!”
楚略浓眉一扬,不解道:“超人?什么意思?”
“就是……神仙的意思。”君浣溪偷偷一笑,转移话题道,“说说,你为什么找吃的这样厉害?”
楚略微微一笑,并不说什么,只在车上取了几只小些的瓦罐,动手分配,实在经不住她反复追问,才淡淡道:“小时候艰苦过活,经常是有了上顿没了下顿,几乎没吃过饱饭,除了挨打,最深刻的感觉就是饥饿,找吃的,自然比较在行。”
“挨打?”君浣溪听得心头一痛,低低道,“是谁打你?”
“父亲家里的人,侍卫,婢女,婆子……什么人都有。”
“你父亲呢,他不知道吗?他都不管吗?”
楚略摇了摇头,垂眼道:“他应该知道吧,这些事情,他不想管,也没空管。我从有印象开始,到最后跟着母亲被师父救走,也只远远见过他一次。毕竟,在他心目中,我身份尴尬,并不是他的……”
“略!”君浣溪打断他,握住那只宽厚温暖的大手,柔声道,“都过去了,以后也别想了,他不珍惜,以后会有人珍惜的,永藏于心,视若至宝。”
“是,我不想了。”
楚略在她手上轻轻一按,将分好的菜粥与干饼递了过去:“这是你和殿下的,你吃了过后就去喂他吧。”
君浣溪看着那转身走开的身影,不由轻唤:“你呢?你自己吃了没有?”
楚略朝她一扬手中的食物,答道:“我过去看看李远他们,一起吃,热闹。”
和自己一起吃,就冷清?
君浣溪瞪他一眼,放下车帘,闷闷坐下来。
坐了一会,忽然扑哧一笑。
这些日子,两人朝夕相处,形影不离,竟是连分开一小会都舍不得,自己是越来越没用了。
不多时,宇文明瑞醒来,眼神有丝茫然:“怎么,还没到昌黎吗?怎不走快一些,不用管我,我挺得住。”
君浣溪坐过去,一边将干饼撕碎了放进粥里泡软喂他,一边解释道:“殿下不要着急,我们再行几日,等过了前面的湄河,就到昌黎了。”
宇文明瑞慢慢嚼着已经软和的饼粒,想了想,又问道:“外面怎么这样吵闹?”
君浣溪叹一口气,实言相告:“昌黎已经打起来了,也不知情形如何,外面都是无家可归的难民,正朝其他地方逃离。我们的马车混在当中,确也走不快。”
宇文明瑞听着,似乎也没太在意,淡然道:“只要月诏王答应借兵,月诏军队大军压进,郑爽不过是个文官出身,怕他作甚?”
君浣溪点头称是,不再言语,只默默将饼粒与菜粥喂完。
久卧病榻之人,胃口也不见太好,宇文明瑞咽下最后一口,见她取来剩下的一份,当即摇头道:“我饱了,浣溪你自己吃吧。”
君浣溪见他神情不似作假,也就不再推脱,喝一口已经冷却的菜粥,又张嘴去咬那干饼,牙齿刚一使劲,忽然心头一动,生生停下动作。
随意寻了一个借口下得车去,见得李远与赵谦正在车下闲聊,身边是空荡荡的瓦罐,楚略却是不知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