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了?自己都是一头雾水,他老人家明白了什么?
“老师,你误会了,我与他们不是——”见老人根本不理,转身就走,君浣溪撑起身子,急声叫道:“老师,那沈奕安还在弘西,怎么领给你看……”
“你自己问芩儿去!”
问黄芩?什么意思?
呆呆坐着,正百思不得其解,没过一会,黄芩却是自己溜了进来,迎面就低叫:“先生,告诉你一件巧得不能再巧的事情!”
“什么事?”
“我与老先生今日散值回来,路上遇到无理之人拦路耍泼,险些受欺负,幸好有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帮我们解围,你猜那人是谁?”
君浣溪心中一动,一个念头闪过,叫道:“难道是……沈奕安?”
黄芩拍手笑道:“不错,就是沈大哥!他居然也到宛都来了!老先生看样子对他印象甚好,互通姓名之后,还邀请他来府中做客呢……”
做客……
君浣溪听得苦笑,叹气道:“芩儿,我完了!”
从老师房中出来,在院子里坐了半天,夜风习习,沁凉袭身,心中却仍是烦躁不安。
——自己到底在忧心什么呢?
理一下身上的薄衫,摇了摇头,正准备回屋歇息,忽见面前人影一闪,却是卫临风。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是不是君先生责骂你了?”
“没有,正准备回屋睡了。”君浣溪走出两步,忽又回头看他,“对了,今日朝廷歇政,明日恢复廷议,你明日该进宫觐见陛下了——”然后便是册封,世袭侯位,顺理成章搬出这里去,不过,至少要过了这几日才行……
“怎么,在关心我?”卫临风笑了笑,心情大好,温言道,“浣溪,我说过,我这回进京赴任只是权宜之计,要不是因为你,我必定会继续在随州侍奉母亲,将世袭之事一拖再拖,直到陛下淡忘为止。”
“淡忘?怎么可能?!”君浣溪听得好笑,那宇文皇帝精明如斯,又善记仇,会是一个忘事的人么?
自己两年前用假名骗他都被他怀恨在心,在钦点名号时故意刁难,还兴师动众演了一出查封医馆,押人进京的戏码,威逼哄骗自己进宫为他效力;卫临风拒不受封,拖延时日长达数年之久,他岂会有不怪之理?
抛开这个并不轻松的话题,想了想,问道:“对了,伯母的寿宴还热闹吧?”
“那是当然,我赶在寿宴当天将那架木车做出来——”
“那个叫轮椅。”
“是,轮椅,我照着你那图样稍微改动了一下,母亲坐上去,直说舒服极了,不过她说要是你能参加寿宴,她心里会更加欢喜……”卫临风直视着她,眼底是掩饰不住的惊喜,“浣溪,你怎么会懂这个?这样精巧奇妙的物事,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那个,我胡乱想的……”
“怎说是随便?秦管家说你讨了纸笔去,一会儿就画好了,自然是胸有成竹!浣溪,我一直在想,天底下怎会有你这样的女子?!居然能让我遇到,我真是太有福气了!”眼前这个女子,越是靠近,就越是让人沉浸其中,不能自已,他承认,自己以往二十多年的骄傲,在她面前早已灰飞烟灭,消失殆尽了。
又来了,又是这一副据为己有的神态!君浣溪微微皱眉:“临风,你是误会了,我以为我已经说得够清楚了……”
“我没有误会,浣溪,我没有——”卫临风说着,轻轻拉住她的衣袖,“浣溪,我对你是真心的,不要再离开我,不要再拒绝我了,好不好?”
手指轻触,有微微的暖意,眼波相对,其中深情不容置疑,君浣溪轻叹一声,忍不住问:“临风,我真有那么好吗?我有什么地方值得你放下身段,降尊纡贵,如此以待……其实,并不值得,你知道吗?”
卫临风面色一整,缓声道:“你值得,你当然值得,你跟别人不一样,这般与众不同,举世无双,值得我倾心相待,值得我付诸一切!”
他就是因为自己与众不同,这才钟情于自己吗?这实在不是个好理由!
“临风……”想抽回手来,不料卫临风大掌一捞,将她袖中的小手握于其中,“浣溪,别再逃了,你说,你难道不喜欢我吗?”
遇上这样骄傲又自恋的男人,要想彻底拒绝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可是,她对他确实无意,不想再拖泥带水下去,那样只会害人害己……
“临风,我已经说过很多次,我是真的……”心一横,便是脱口而出,“我不能接受你,因为我心里已经有别人了!”
刚一说完,就觉得手上一痛,卫临风用力握紧,厉声道:“他是谁?是不是奕安?”
“是奕安又怎样?”君浣溪直直看他,低语道,“如果我说是奕安,你就会放手吗?”
“我……”卫临风轻轻摇头,闭一下眼,复又睁开,神情肃穆,“你对我说实话,我要听实话,他是谁?”
“他是……”君浣溪张了张嘴,苦意浸染舌底,迅速朝周身蔓延,她该说什么,人家明明都拒绝了,都远离了,她还能说什么?
“临风,请你别问了——”别过脸去,心中羞恼不已,终是低低叹道,“不要问了,我不想说,我什么都不想说。”
“好了,说不出来是不是?浣溪,你是在找借口,我不会信的,我……”
话没说完,已被一声冷喝打断:“你们两个,待在这里做什么?!”
心头一跳,抬眼看去,那须发皆白的老人立在廊前,正朝自己怒目而视,顺着他的眼光往下看,这才反应过来,急急掰开卫临风的大手,转身步出凉亭,向老人迎了过去。
“老师,夜深了,让我服侍你早些睡吧,明日还要早起呢……”
“夜深了?你也知道夜深了?!”君正彦哼了一声,瞥一眼那亭中静立深思的男子,回头狠狠瞪她,边走边道,“夜深人静,孤男寡女,躲在暗处鬼鬼祟祟做什么?竟然趁府中众人睡下与男人幽会,哼哼,你真当这家中没人敢管你?!”
君浣溪听得好笑,赶紧两步跟上:“老师你误会了,我和临风只是偶尔碰上,在亭里说说话,怎么算得上有目的的幽会?再说,这里到处是灯,亮堂得很,实在是正大光明啊!”
君正彦闻言面色稍缓,语气仍是愤愤:“说话就说话,怎么手都握在一起了?”
“那个,我们争论事情,有些激动,所以就……”
“好了,不说这个了,下不为例——”君正彦摆了摆手,沉声道,“阿溪,我方才说的,你可记住了?”
“是,老师,浣溪记得。”心中一个激灵,暗叫不好,自己还没拿定主意,老师却是牢记在心,时时提醒,难道真要把那三人弄个齐聚一堂,让老师逐一审查评点吗?
别人都还好说,就这老人家的话,她可是从来不敢拂逆与糊弄的,真到了那时,可怎么办……
“那好,后天晚上我就在家里等着他们。”君正彦跨进门槛,转头望一眼身后眸光闪耀之人,一句话挡住她所有念头,直接判了死刑,“阿溪,别跟我弄些变故出来,一言为定,风雨无阻。”
“弟子不敢。”
既然不敢,就只能硬着头皮上了,不就是来府里坐坐,闲话家常吗,照老师那稳重耿直的性格,料想也不会有太过惊骇的言辞举动来。
“芩儿,等下送完药,你去找楚略,让他明日酉时来家里吃饭。”
“吃饭?”御药房里,黄芩正在装药,闻言倏然抬头,两眼发光,微笑道:“先生,你终于想通了,不生楚大哥的气啦,还要把他请到家里做客?”
“你觉得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吗?大家都是好朋友,没什么气好生的!”那好朋友三个字,咬得极重,似乎可以通过话声印到心里一般,哼了一声,又道,“还有,老师说沈奕安给你留了地址,快告诉我,他现在哪里落脚?”
“沈大哥,他在南市附近的一处宅子,地址是……”
黄芩低下头去,在袖中一阵翻找,扯出一张纸片来,举起欲念,君浣溪却是摆手道:“好了,我对这宛都又不熟,你就是念出来我也找不到,好了,你的任务,便是前往相邀,明晚务必将这两人请到家里来。”
到了晚上,呆在房中暗自发愁,不予出门,只唤来白芷给卫临风传话,说是次日老师会在府中设下晚宴,让他如时赴约。
临睡时分,两个少年匆匆来报,说是口信已经带到,所邀之人都是干脆答应,必将准时到来。
接下来的一天,都是在头昏脑胀之中度过,幸好这一日署里病患并不见多,见她精神不好,出诊都派了旁人去。
有了这样的优待,自己也落得轻松,翻翻医书,捣捣药材,大半日也就这样过了。
慢慢捱到散值之时,众位大夫正在收拾物事离开,忽闻堂前一声唤:“君大夫,君大夫在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