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芷儿那里得知你出了事,我魂都没了,还管那些事情做什么——”卫临风首先跳了起来,凑到她身边,上下左右,仔细查看,“除了脖子上,其他哪里还有伤没有,让我好好看看……”
“去,少毛手毛脚的,我还是个病人呢,经不住你拉来扯去!”
话是如此,心里总是有丝感动,这个霸道的男人,对别人高傲无礼,对自己却是一片挚诚……
“我这是担心你,你别又会错意——”卫临风拉着她的衣袖,却是舍不得放手:“好,好,我轻些,让我看看你……”
“好了,你又不是大夫,看了也是白看,坐一边去!”
“浣溪……”身侧传来柔声低唤,是那一袭白衣的翩翩公子沈奕安,此时的他,却是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长眉紧锁,秀目黯淡,“一进来就跟临风说个不停,忽视我的存在,真让我伤心……”
呃,这个妖精男,受了什么刺激吗,又变回以前那般痞子面目了?
君浣溪转头看他,微微蹙眉,正色道:“对了,奕安,这几****去了哪里,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
沈奕安红唇一抿,叹气道:“还能去哪里,我去醉花街转了转,住了两宿……”
卫临风闻声一掌过来,将他推得老远,自己则是挡在君浣溪面前,连连掩鼻:“走开,离我们远点,说不定你已经染上脏病,呸,呸,真是恶心死!”
醉花街?那不是宛都城里最有名的青楼妓院聚集之处吗?
君浣溪见状微愕,却见沈奕安一阵大笑,手肘撞一下一旁默然不语的楚略,指着他们叫道:“阿略你看,临风害怕成那个样子,哈哈!我不过是逗浣溪开心,随口说一句他都相信,这家伙,脑袋最近被门板夹了,不好用!”
“沈奕安!”
卫临风一声怒吼,几掌袭来,虎虎生风。
沈奕安则是左躲右闪,直朝墙角退去:“哎,你是欺我在三人之中武功最弱不是?走,我们另外找样本事来比划,要不比算账如何……”
君浣溪听得啼笑皆非,原来这就是他们相处的方式,这两人,可真是一对活宝,打诨插科,实在绝配!
沈奕安早就提议结拜,被自己一句话挡了回去,现在想来,倒是不错,轻松自在,无拘无束。
只是可惜,他们都已经知道自己身为女子,如此一来,感觉就变味了……
正值出神,手背却是一热,男子宽厚的大掌压了过来,将其全然包裹。
“浣溪——”那对面就坐的墨袍男子终于开口,漆黑深沉的眸光投射过来,一瞬不眨,声音暗哑,“我想和你谈一谈。”
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
君浣溪轻笑:“有话就直说,这里没有外人,全是你的结拜兄弟。”
楚略咬唇:“有些话,只能单独说……”
“单独?”君浣溪挑了挑眉,侧目看一下那边已经停手回望的两名男子,再回过头来看他,面色清淡,沉静而笑,“楚略,我以为,昨日我已经把话讲得很清楚了,你也已经听明白了。”
“浣溪,不,不是那样的,我其实……”
“阿略!”
只听得方才还在数步之遥的两人异口同声,转眼之间便是尽数回返,一左一右贴着他的身体坐下,勾肩搭背,嘻嘻一笑。
“你们在说什么悄悄话,阿略,这可不是你的性格啊,要不说出来让我们也听听……”
“是啊,浣溪还病着呢,别抓着人家的手不放,你这样用力,会让她不舒服的……”
“奕安,临风,你们——”楚略抿紧了唇,沉稳的面色终于有了变化,一时阴晴不定,那紧握着她的大手,却是丝毫不予松开,“你们先出去,我和浣溪有话要说。”
沈奕安方才还是满面笑容,此时闻言一颤,脸色微变,只涩然道:“阿略,你决定了,真的也要……”
卫临风则是一掌猛然拍向案几,低叫道:“阿略,你不要忘了,我当初问过你,是你自己选择放弃,既然已经选了,就莫要反悔!”
选择放弃?
君浣溪呆了呆,忽然想起卫临风跳下马车之时喊出的那一句。
——我想找人打架!
他奔去的方向,正是天宇皇宫。
自己后来被沈奕安假扮车夫带去城外谈心,无暇顾及,而那一夜之后,楚略便是骑着他的踏雪回了豫北祭奠母亲……
这两个男人,又是暗中达成协议,这协议的主题是……自己。
自己,像个物品一般,在他们之间抛来送去,当初在农家小院是如此,如今来了宛都仍是如此!
哈哈,君浣溪啊君浣溪,枉你自诩聪明过人,却依旧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情何以堪……
轻轻望过去,只见楚略俊脸阴沉,唇线紧抿,半晌,方才道出一句:“我以为这样最好,但我当时并不知道……”
这样最好?
他凭什么这样以为,凭什么来指手画脚她的人生!
“临风!”沈奕安拉住卫临风的衣袖,直接朝一旁拖去,“走,我们先出去,让阿略跟浣溪好好谈谈……”
“不行!”卫临风一把甩开他的手,当即翻脸,“该出去的应该是他,大丈夫一言九鼎,说过的话就一定要算数!他是武林盟主,便更应该如此——”
说到这里,看一眼那两人紧紧相牵的手,更是火冒三丈,宽袖一拂:“放手!”
楚略轻哼一声,挡在君浣溪身前,出拳相抵,声音低沉:“从今日起,我再也不会放手了。”
“阿略,你……”
沈奕安在一旁见得两人怒目而视,剑拔弩张,急得直跺脚:“阿略,临风,你们在做什么,不要乱来!”
“你别管,我们……”
话没说完,只听得一声轻喝:“够了!都给我住手!”
闻听此声,三人都是停止动作,直直望过去。
“你们这群混蛋,当我君浣溪是什么?!是可以随意赠送的东西吗?你们从来就没想过,我心意如何,愿不愿意!自以为是,自命不凡,臭男人!混蛋!王八蛋!”
君浣溪越说越气,一脚踢向楚略的膝窝处,趁他弯腿分心之际,死命掰开那紧锢的大手,一旦松脱,便是退至墙壁,指着三人厉声道:“你们搞清楚,这里是君府,是我君浣溪的地盘,你们要吵要打,都到外面去!我不欢迎你们,都给我出去!出去!”
“浣溪……”
三人同时上前一大步,却被她抚着胸口喘不过气的模样吓了一大跳。
“浣溪,你别生气,千万不要动气!”
“是啊,老师说了,你伤口还需静养才能完全愈合,可千万不要再裂开了!”
“你坐下来歇息会,我们,我们出去便是……”
君浣溪揪紧胸襟,双目喷火,看着那犹豫不决步步后退的三人,怒声道:“滚!听到没有,都给我滚!”
不留情面,更无视那些深邃难懂的目光,将那三人全部赶出门去,喝令黄芩白芷守住前门后院,插上门闩,没自己同意,谁都不准开门。
两个少年虽然与那三人交好,知她这回是真正动怒,也不敢违背命令,关上大门之后,只好言劝她回屋休息。
重新躺回榻上,回想一阵,沈奕安在其中却没有什么过错,算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将他一并赶出去,确是有些无辜。
罢了,等下提醒两个少年,等他下回登门之时,对他网开一面,单独放行便是。
想到自己方才在几个大男人面前大爆粗口,暴跳如雷的情形,气过之后,便是拍着床板哈哈大笑,心头的抑郁亦是消失了大半。
忽然觉得,抛开感情枷锁,与他们做朋友做兄弟,也不是件坏事。
做朋友……做兄弟……
敛了笑容,手臂枕在脑下,呆呆望着帐顶,神游太虚。
却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听得叩门之声,黄芩的声音在门外急急响起:“先生,先生,快出来,快些开门出来!”
又出了什么事,莫非,那三人又回来捣蛋闹事了?
这还要不要人消停了?
君浣溪微微火起,撑起身来,慢慢过去开门。
房门打开,迎上一张无措的面孔,正是黄芩,身后还站着一名女子,粗衣布裙,长发盖脸,看不清容貌。
君浣溪心头诧异,怔道:“芩儿,这是……”
那女子拂开面上发丝,现出一张憔悴的俏脸,朝她惨淡一笑:“阿哥,你不认识我了么?”
君浣溪睁大了眼,惊喜出声:“瓦儿,你!”
竟然是一直寻之不得的花瓦儿!
“阿哥,我总算明白,天底下乌鸦一般黑,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君浣溪闻言一诧,生生怔住——
她,何出此言,难道……
“不见画眉岭上飞,只见雨打风来吹。
阿哥一去再不返,徒留阿妹独伤悲。
阿哥啊,妹问你,
待得雨过天晴日,画眉声声何时归……”
夜色降临,君浣溪端一碗汤药立在门前,听得屋中如泣如诉的歌声,叹气推门进去。
去得榻前,看着榻上双目无神的少女,柔声道:“瓦儿,该喝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