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拨通了熏子的手机,响了三声以后就接听了,你永远不会知道我当时是以怎样的心情对着另一端的期待,这甚至比宣布死亡更加恐怖。我也急切的准备好接听熏子从另外一头的话筒里传来的声音。
“羚,你在哪里,我不知道要怎么到那里,对不起,我…我…我太傻了。”熏子哭了起来。
“熏,你现在在哪里,我已经到了车站了,你告诉我我马上过来,熏!”
“嗯,我在车站的接待处……。”熏子哭着说,我听到这里便冲了过去,其他还说了些什么我一点也没在意,我只是在意她在哪里就够了,这样我便能找到她了。
接待处里,熏子裹着一件棉衣坐在凳子上,旁边还放着一杯热水。她像个走丢的孩子一般,尽管安静的坐在那里,但心里却难过,焦躁。我第一次看到熏子这般模样,她此前的那种释怀个愉悦的心情完全没有了气息。我气喘吁吁的看着她,她的头发已经被雪打湿了,嘴里不停的呼出热气,我似乎都能看着她坚韧的身躯微微的发抖。我跑到了她的面前蹲下了,一只手拨开她挡在脸上的头发,一只手放在她的膝盖上。但由于手太冷,我不能去触摸她的脸。
“熏,我来了。你怎么这么傻,这么大的雪怎么还要做这样的蠢事。要是你出了什么事,我…。”
我话没说完,熏子便止住了我。
“对不起,是我太傻了。”说完,熏子抱住了我,温润的脸庞贴在我冰冷的脸上。这让我不禁流下了眼泪。
“不,是我太傻了,傻瓜。这么大的雪,想来也…不过没事了,快坐好,我身上都湿了,碰着我可是很冷的。”我笑着说,但熏子没有理会我说的话,依旧更紧的抱着我,这让我都有些暖和了起来。
“你总算来了,中午她就被我们接到了这里,偏要问我们说怎么到羚鱼度假村,我解释说雪下得太大已经停运了,她还是跑了整个车站去问了,结果还是没有一辆车会到那里。你来了这下就好了,她还没吃过饭呢。”说完,他们递给我一杯热水。
“谢谢,给你们添麻烦了。”
“没事,年轻人,总要做些疯狂的事。”说完他便笑了起来。
我喝了几口之后便扶着熏子走出了车站,同他们道了谢,便同熏子住到了附近的旅馆里。雪依旧下着,一片又一片的落下,如同天使洁白的羽毛一般轻柔。我到附近买了晚饭,让她洗了澡,熏子都没有说一句话,但我知道她在想些什么。此时此刻,她很快乐。但我却还没意识到自己的状况,吃过了晚饭,我突然就晕倒了。
我这才意识到我的身体已经太冰冷了,汗水混着雪水让整个衣服都润湿了,然而自己却在这样的情况下度过了那么长的时间。我太累了,太过于兴奋,自然而然会是这样的结果。在那么一瞬间,我看到熏子慌忙的向我跑来,似乎是跑来了我整个的生命,温暖且富有活力。
我醒来时,已经是凌晨两点。温度也回到了正常水平,也没有其他什么不适,也没有噩梦,一切就如同我刚刚出生一般,空灵安静,一无所有。我被拨了个精光,赤身裸体的躺在床上,同我刚出生的时候一样,我哭着几乎就要大喊的看着这个世界。熏子的脸贴在我的肩上,身体紧紧的挨着我,温暖得软绵绵的。我这才意识到她也什么也没有穿,我整个人不禁一股热气冲到了头顶,眼泪突然就流了出来。心里突然变得轻极了,在此之前我从未体验过这样的解脱与释怀,一种更为亲密,更为彼此不分的情感,此刻充斥了我整个躯壳。我们彼此都能感受,比暧昧的言语重要千万倍的情感。她是我的妻子,我的创造者,我的亲密的朋友,也同时是我的过去我的未来,几乎是我整个人生的开始,可以这样说。但是,我恨自己让这一切拖延得太晚。
熏子已经睡着了,我的皮肤都能感受到她的呼吸。这个女人终究还是同我绑在了一起,尽管自己是那样的想要将她摆脱,就如同想要摆脱自己那无端的命运一般,但结果我们终究还是被无端的串在了一起,彼此不分。世界上最悲惨的人却能拥有这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此时此刻,除了眼泪,我想不出什么能够表达我这些年来的忍耐和背叛。她已经将她的生命交付于我,我又何须吝啬自己的人生,有多少便给多少,但我知道这还是不足的。所以我不能再逃跑了,逃跑者最终会背负的是比面对者多上千百倍的痛苦。我一直深爱这个女人,因为我需要这个女人,只是碍于自己的建造的绊脚石,才做出了一系列对不起她应有付出的回报,才会如此这般波折,所以,我不会再逃了。无论什么都会面对,无论什么我都会忍受,对于熏子,我需要这样承诺。
窗外的灯光从窗子的缝隙里照射进来,透过窗子都能看见外面从飘落的雪,不过却实在温暖,实在感人。这一瞬间,我似乎是看穿了命运的轨迹一般释然,为什么当初就算是那样自己都还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要持着那样一块罪恶的牌匾不肯放手,明明都有人愿意同我分担了。现在,我才真正的明白了,我并不是害怕什么诅咒,我害怕的是不确定,我害怕自己付出以后被人知道了真想却又不了了之。熏子动了动嘴唇,嘴里嘟囔着什么,依旧睡得很熟。现在她用如此这般的事实给予了我回答,她是确定的,而且一直是确定的,这不是什么缘分,也不是偶遇,这是一次生命的赌博,但我总是不敢下注,好在有人愿意为我埋单,也才有如今胜利的相拥而睡。
我伸手抱住了她,伸到一半我停了下来一年之后又伸了过去。第一次我真真切切的触碰到了她的身体,温暖柔和。对于我来说这已不是那样简单的事物,我是由于他才诞生的,对于来说她几乎是我生存动力的全部来源,另外,她是世界上最固执的一个女人,将来会是一个很好的母亲。尽管很昏暗,但我却将熏子熏子看得清清楚楚,她的脸,她的嘴唇,她的手臂,她的耳垂,她的鼻尖,每一寸肌肤都是那样的楚楚动人。我闭着眼,每一次呼吸都能感受到她的气味,我们贴在一起的地方甚至都不分彼此。我知道,从此,我便不再是我。
微光中,熏子睡依旧得很熟,她如同一个孩子一般小巧玲珑,嘴角微微上翘,她正在做一个称之为真实的梦,梦里,她成为了世界上最幸福的人。而我,正站在一片黄昏的草原之中,羚羊从我身旁轻轻的跑过,直到很远很远,我的身旁正站着一个穿着青色长裙,戴着遮阳帽的女人。
我,是被羚羊诅咒的人。然而,这又算得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