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豪为了方便顾客,每一个包间都采用了隔音措施,任你在包间内大吵大闹隔壁的人也全然听不到。所以只要将门一关,毫不夸张地说,这里做什么都可以。而袁源现在要做的,就是喝花酒。这花酒名目繁多,其实甚为低俗。袁源有此雅兴,我也只得奉陪。他先拽过余小姐坐在自己的身边,也示意我挑一个。然后他将那杯酒擎在右手中,左手从她的内衣中穿过端住那杯酒:“先喝一个穿心莲!”说着颤着手将酒放到嘴边,略微一倾,那酒便咕咚咕咚地灌到了肚中。期间曾有那么一两滴顺着嘴角溢了出来。而穿心莲的要求是不洒一滴酒,否则必须重来。我抢先护住他的面子:“好啊,董事长果然功夫精深,居然一滴不漏!”袁源大概还没意识到他还撒了滴酒,朗声道:“看来我过去的功夫没丢下!”说着将左手从余小姐内衣中抽了出来,顺便在她胸前抓了一把。余小姐微蹙了一下秀眉,显然非常反感。但这只是一瞬,很快她又恢复了那种惯常的职业性微笑。袁源喜不自胜,又倒了一杯:“再喝一个三轮车!”接着又表演了一番将酒喝了下去。看来他是真把我当成兄弟了,否则不会这么放得开。不是说时下男人有五种最铁的关系么?“一起同过窗,一起下过乡,一起扛过枪,一起销过赃,一起嫖过娼。”在袁源看来,我跟他的铁,也就是那第五种了。
在袁源喝的有七分酒的时候,在余小姐的示意下,我引着袁源一路走向了早已开好的房间内。袁源嘻嘻笑着,因为喝多了酒眼睛放出淡淡的红芒。我借口有事就退了下去。眼见袁源已乐不可支地缠向余小姐,这还未到房间,他就这么急。
但余小姐说了一句话,让袁源一怔。余小姐掏出手机,想打个电话,可却发现没有电了。袁源叫道:“我有。”于是拿出了手机递给余小姐。余小姐打开手机,按了两个号码拨了出去,放在耳边说了起来。她见袁源还站在身边,就一指房间:“就这间房,你先进去,我打完电话就过来。”袁源喝了酒脑子不大好使,便听话地钻了进去。
他这么一走,余小姐立刻加快脚步移动到了楼梯口的一个角落里。我早已等候在那里,甚至刚才他俩的交谈我都听得一清二楚。她一递过来手机我立刻掀开后盖,拿走电池准备装窃听装置。可不料下面有一个黑色的小盒子,仔细一瞧竟然是红外反窃听!我大吃一惊,知道这样即使装了且窃听也不会管用!袁源别看平时大大咧咧,在这等小事上居然也是心细如发!
可我已没有退后的余地。我略看一看就决定拆走那个红外反窃听,然后再安上我的窃听。然而我不熟悉那个反窃听的拆卸,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它从里面拿了出来。这么一来时间自然大大延长了。余小姐站在我身旁,虽然没有开口催促我,可我不经意间抬头看到的她却是因为过度焦急而紧张的变形的脸!
幸好安那个装置我早已练熟了,极其迅速地将那盒子安好,放上SIM卡、电池、推上后盖,一气呵成。余小姐这才将电话接了过来,两人同时呼出一口气。
但袁源在这个时候已经走出了房门。他大概是等待不及而出来寻找余小姐的。余小姐从我手中接过手机后立马开机,但没有拨号,而是连声道:“喂,好,好,知道了,再见!”最后她从容不迫地将手机从耳朵上摘了下来,按下终止键。袁源一点也没有察觉,还笑眯眯地搂住余小姐的脖子:“美人,怎么还不进来呀?”余小姐侧过头去递给他一个香吻,顺便轻轻撩起他额前垂落的两根头发,口中发出含糊不清但却是勾人心魄的“嗯”声。两人就这样偎着进了房间。
我见到没什么事故,才从楼上溜了下来。期间我曾经看了一下表,发现安装窃听器装置足足花费了五分钟。难怪袁源会如此着急。
从这时开始袁源每时每刻的通话便都一字不漏地送入我的耳内。但这套窃听装置的功率有限,所以为了保证能听清他的话必须保证距离他不超过二十公里。这个距离在面积达二三百平方公里的本市市区来说,是太小了一些,但实际情况就是这样,因为我没找着功率更大的。当然这套装置优点也是有的,就是在袁源那头用手机打电话的时候它会自动提示你仔细倾听,这样不容易漏过他说的话。我的接听是装在耳道中的一个黑豆大小的窃听器,所以在外观上根本看不出来。
我在当晚的睡眠相当不错,这在几个月来还是头一次。
然而在第二天早上起来上班,到办公室时忽然接到了老板金钧的一封邮件:“感谢你所做的工作,现在内奸已经肃清,你要在三天内返回卡冠士公司办理上班手续,我会履行我的承诺的。”我知道他所说的承诺就是让我当那个人事部负责人,但现在我在天维也干得不错,工资也绝不比卡冠士少。更重要的是,我有相当多的问题没有弄清,我不能撇下这一大堆问题留给余小姐一个人去完成。所以我在回信中说:“现在我在天维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三天时间太短,我是不可能回去的。”片刻之后电脑上迸出几个字:“你必须马上回来!”
我还从没见过金钧用这么严厉的口气跟我说话。可我现在就这么跟袁源打报告的话,不仅时机不合适,而且很让人怀疑我来天维的诚意。金钧是应该知道我在天维的处境的,可他为何还要我这样做?
除非,他有必须让我离开天维的理由。
然而对我来说,一切看似可能的人脉关系都不能阻挡金钧的这种召唤。如果真求到某位强势人物,他或许会问你:“你当初在卡冠士干得好好的,干嘛要到天维去?”或是“你现在在天维也很不错,为什么还要回卡冠士呢?”对于这种问题,我真的想象不出一个合情合理的答案。
所以,我以退为进地跟袁源说:“我老婆这几天不舒服,我可能要照顾照顾她,所以每天只能在这里干半天--”袁源丝毫没有猜透我的心思:“行啊,不过那样你的奖金和绩效工资恐怕都要泡汤了。”我说:“没关系,我知道。”他道:“好好保重身体,看你现在都瘦成什么样子了!”
是的,我确实比原先瘦多了。原先丰满的两颊现在已经深深地陷了进去,颧骨也高高地耸了出来。两只有神的眼睛也因为过度的劳作而黯淡,失去了原本属于它们的风采。
我还能说些什么呢?面对镜子中自己孤削的影子,只能在心底里苦笑。
第二天一大早,我拿着必备的手续文件来到了卡冠士公司,见到了几个月来未曾谋面的金钧。
“坐吧。”他指指一张空着的红木椅子,用平静的口吻对我道。他跟几个月前几乎毫无变化,白色西装下面那个肥胖的躯体依然如此结实。可是当我这个钻研多年相面和心理学的人坐在他面前的时候,却仍猜不透他波澜不惊的外表下面心灵的交递--是否是因为在尘世中待得太久太久,以至于忘了如何拥有天性中的本能?我作出如此主观的臆断大概是因为他的面部太过麻木,甚至于像罩上了一层面具。
“你为公司做出了许多贡献。”他几乎是将张口就来:“能做出这样牺牲的人不多。我欣喜地发现我没有看错你。现在你总算回来了,我要奖赏你。现在单位人事部负责人已经走了,他的位置现在就属于你了。祝贺你。你是我手下最年轻的高层领导。”
尽管我对他昨天那种口吻不满,可还是客气地表示了感谢。
“你要多用心。卡冠士是一个很有潜力的公司。”他在最后这么说。
从这一天开始,我就开始了在两个公司间的奔波。两个公司之间的位置不算太远,可我这么一天天往返的日子还是很难过。金钧对我盯的很紧,时不时派人到我办公室取送资料文件。明着说是公务往来,实则是对我的变相监视。开初我尚能用上厕所等借口搪塞,可时间一长便不能再如此说了。毕竟,大家都是聪明人,有些事情不能做得太过。
于是我渐渐减少了在天维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