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下了一场雨,夜里便更凉几分,浓郁的桂花香气被雨水淡去,此时淡甜适宜,闻着怡人心脾。
朵朵银桂被先前的风雨打落枝头,散在她脚边,地上像是铺了层薄雪,也许是心境使然,她踏在上面竟倍感霜寒。
花儿虽艳,花期却短,错过花事,有情人怨。
满地落花,等待它们的命运便是枯萎,许是触景生情,千离忍不住落下泪来,怜花,也怜自己。
她抬手抹去脸上泪珠,看到手背上湿濡的晶莹,轻声喟叹一番,笑自己终究是女人,竟这般容易掉泪。
她为什么要哭,她该高兴才对。
他终究没有完全将她占有,在她最为不安时,他抱紧了她,一双盛满****的眼睛红的好像要滴出血一般,那目光紧紧缠着她,镇住了她的心魂。
“这些算是聘礼,等回到封国,我要光明正大地娶你为妻,这后续的事,留到洞房花烛夜罢。”他的唇压在她小嘴上,将他暗哑的话语哺喂进她口中。
那是专属于他的霸道和高傲,她感动得嚎啕大哭,能被那个冷情的男人是如此珍惜,她还有何不满足?
如今再回想起来,他唇上的余温都还那般清晰。她抬指沿着自己的唇线轻抚,犹是念念不舍。
一个男人,不顾生死,扔下家国追她到这里;
一个男人,对她立下山盟海誓,誓要给她一个完美的温柔;
这个男人,值得她托付终生。
只可惜,她也许要辜负他一番痴情了,因为,她走不了。
又要掉泪时,肩上忽然一沉,一件黑色大氅披在她身上,挡下那凉凉秋风。
千离回头,却是千禧站在她身后,他满身酒气,像是掉到酒窖里泡过一般。
千禧拿过千离手中的青竹伞,替她把着,吐着满嘴酒味道:“怎么不在房里休息,却在这里吹凉风。”
千离莞尔一笑道:“等你呀。”顿了顿她才又指着自己眉心处的亮丽彩羽,微笑道:“二师兄,谢谢你送我的彩羽,要不以后我还不知道该怎么出去见人呢。”她发现了窗台下的银盒,里面彩羽皆用画笔做过修饰,能有这么精妙技艺的除了擅于绘画的二师兄不作他想。
“不客气。”千禧点点头,背光的脸上看不到他的苦涩。
这种生疏感持续了半晌,千离最先打破沉默,她道:“我和仲羽哥哥的事,二师兄都知道了,对吧?”
如果不是被二师兄撞见,那么那个装着彩羽的银盒应该是他亲手交给她而不是放在窗台下,他既然放在那里,就是在告诉她,他都知晓了。
千禧再次点点头,一向喜欢说话的他,今天不知怎么了,就是不想开口。
千离叹一声道:“既然你是知情人,那么这件事只能麻烦二师兄了。”
千禧一挑眉,似在问”什么事?”
“你应该清楚,我现在脱不了身,所以,你带三师兄先走。”外面的人将她看得死紧,每隔一个时辰就会有人来看她是否还在,她如今是插翅难飞之人,而千禧和仲羽不同,他们现在的身份只是她的随侍,他们随时可以换文书回国,离开很容易。
“要走就一起走,我不会扔下你,殿下他更不会。”要么殿下也不敢千里迢迢追过来。
千离摇头道:“带着我,你们能跑多远?雍国的禁卫军有多厉害你是见识过的,要不,你们也不会等了那么久才寻到机会闯禁宫。”
被千离一语道破他们如今的难处,千禧沉默片刻才道:“殿下是不会答应的。”
千离折下一截桂花枝,道:“他会的,他必须答应。我已经决定了,做完这个纸鸢,就回禁宫。”以此绝了他的念头。
“你何苦委屈自己?”他也不劝,因为千离的固执他是见识过的。
“你我都是他的臣,这些不都是该做的吗?”她继续折着花枝,淡淡道:“他多留一天就多一分危险,这个险我们冒不起。女人对殿下来说,要多少就会有多少,不会缺千离一个。”他年底不就要娶梁国的望舒公主吗?她千离只不过是一个出生比市井百姓更不如的盗墓贼,蒙他知遇之恩才有今天这番体面,她不能报恩也就罢了,她怎么还能去拖累他,“他将是封国的一国之君,封国百姓不能没有他。”
孰轻孰重,她想千禧比她更清楚。
她见千禧默然,又嘻嘻笑道:“而且我也没有什么可让人担心的,你知道的,我命硬,死不了,说不定还能克死轩辕欲那老混蛋,到时候我岂不是封国第一功臣,放心,我绝对会找殿下要封赏,他赖不掉的。”
他好像把她拥进怀里,去疼,去宠,可他知道她想要的不是这些,她想要的是……“我会好好照顾殿下,你放心。”只是他的一句承诺。
“谢谢你阿禧。”她露出笑靥,进而又开口道:“你好人做到底,再帮我一个小忙。”
“何事?”
“我要做纸鸢,你帮我画图样罢。”
“好。”
那一夜,她用桂树枝做架,做了一对纸鸢,本来只是做一个,可千禧画了两幅花样,说一副送给她,于是她多做了一只纸鸢,正好凑成一双。
成双成对,好兆头。
翌日,姬仲羽醒来后在驿馆哪儿都找不到千离,唤千禧,千禧却呈给他一只没有系细线的纸鸢,那只纸鸢上的图案,不是花鸟鱼虫,也不是瑞兽祥物,而是一副山水图,画面上雾霭纷纷,群山叠翠,碧水环绕,好一副秀丽的青山绿水图。
千禧道:“那家伙说你看见这只纸鸢便懂她的心意。”
姬仲羽只觉得手里的纸鸢犹如千斤重,拿纸鸢的手轻颤不已,她居然和他玩这种把戏!
山水又作山河,那图暗喻江山,而纸鸢没有系线,那就是无线,”无线”通”无限”,连在一起就是江山无限。
他明白她的意思,她是再告诉他,要以江山社稷为重,可是若是没有她,再秀丽的江山他也觉得索然无味。
“她还说什么?”姬仲羽怒道。
千禧不急不缓地回道:“那小子说”眉间羽,心中人”。”
闻言仲羽更是怒,那个该死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