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爷爷!”我惊恐地抱起他,南嘉和宝一也慌忙地蹲下来帮我把他抬到罗汉床上,石婆婆卷了坐垫给他枕在头下,抓起他枯瘦的手腕号着脉。
“爷爷……您怎么了?”
苗翠花飞奔过来,跪在纸人张身前,满脸雨带梨花。
“没事儿!翠花,去把红药丸拿来一颗,你爷爷一时激动晕过去了,没有大碍!”石婆婆右手在纸人张胸口推揉拿捏着。
石婆婆把翠花拿来的一颗小指甲大小的红药丸揉成细条,塞进纸人张的鼻孔里,不大功夫,纸人张咳嗽一声,眼皮儿动了动。
“宝一啊,是叫宝一吧?你先到西屋坐会儿,你张爷爷怕是认错人了,待会儿他冷静下来你再过来!翠花,带你这位哥哥去西屋。”
石婆婆冲着宝一点点头。
“不用了!死老婆子!我还没糊涂到人鬼不分!只是实在是太像了!难道你敢说不像吗?”纸人张睁开眼睛,费力地挤出一丝笑容。
“像啊!谁说不像!那天在医院第一次碰到这孩子,我把我这三十年不曾离手的索魂枪都扔了!你说吓人不吓人!”石婆婆笑道,眼角流出一串眼泪……
“好了!都过去几十年了!还是放不下,咱俩从今儿起谁也别笑话谁了!成不成?”纸人张也老泪纵横,但却笑着,他在翠花的扶助下,慢慢坐了起来。
“成!打今儿起,谁也不许笑话谁了!看来啊,咱们等了二十几年没白等,都到齐了,看来那个老家伙也是大去之期不远矣!少阳啊,你手刃仇敌的机会怕是没有喽!”石婆婆擦着眼睛道。
“嗯……不过,这几件大事在咱们蹬腿儿之前可得待交代清楚了,江老教授的重托咱可不能辜负了!翠花,你去把暗桥收了,把千丝网启动,电闸推上,对了,还有九宫阵也启动了,小心点儿别踏错了方位。”纸人张说着走到书案后,俯身按了什么东西,五个兵马俑缓缓向两侧一开,闪出书案后的墙壁,缓缓放下来一大一小两个投影屏幕,他打开左手边的黑色立柜大门,里面居然是一个至少五十英寸的液晶显示器,下面连着一个布满闪着各种颜色按钮的电子操作平台。
他按了一枚红色按钮,启动了墙上的电子投影仪,小幕布上顿时出现了画面——却是整个黄泉路连带整个荷花塘的全程监控影像。
我们三人惊讶地长大了嘴巴,最没想到这个小小的荷花泡子居然戒备如此森严!更没有想到,这年近古稀的老头儿居然会操纵这许多先进仪器设备!
“呵呵……不必惊讶!你们的张爷爷可是当年进藏的十八军电子侦察兵哩!偷偷告诉你们,他还有个绰号——‘藏字之花’哩!咱们国家原来有好几个什么院士都是他的战友哩!”石婆婆走过来,笑道。
“那这样说来,张爷爷,您还是我们的前辈了?”南嘉兴奋道。
“不错!可以这么说,我们是新中国第一代电子侦察兵,当时的设备都是苏联的,中苏关系破裂后,专家顾问全部撤离,好多设备我们都没见过,别说使用了,只好全部拆掉,研究里面的机理,再重新组装,事实上,我们大部分仪器设备是拆完了组装不上,白白地浪费掉了!”纸人张惋惜地摇摇头。
“孩子,你应该是姓李吧?”纸人张突然问宝一道。
“是啊!我正姓李!您是怎么知道的啊?”宝一奇道。
“刚才胡笳跟他说了!”南嘉笑道。
纸人张摇摇头:“你的外公是不是辽宁岫岩县苏子沟的一个老玉匠?”
“正是啊!您怎么什么都知道?这太神了吧?”宝一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你姥姥是不是弹得一手好琴?”石婆婆也加入了询问行列。
“我姥姥……你们认得吗?我从记事起就只知道有姥爷没有姥姥!后来,我问妈妈,她说姥姥在她很小的时候就走了,去了哪里,连姥爷都不知道……”宝一有些黯然。
“也是,你奶奶冰雪聪明、心高气傲,跟你那玉匠爷爷结婚只不过为了学习武术,哪里能够长久呢。不过,唉……苦了你那玉匠姥爷了,老实巴交,把你们母子拉扯成人,那得付出多大艰辛啊!”石婆婆抹了一把眼泪,叹气道。
“啊!您是在说我的姥姥吗?她跟我姥爷学武术?这是怎么回事啊?”李宝一一头雾水,我们听了也如坠雾里云烟,都睁大了眼睛盯着石婆婆。
“嘿嘿……就说嘛,你们年轻人吃过几匙儿盐粒儿?啥都不知道啊!”纸人张咧咧嘴儿,故弄玄虚道,“你外公李逸真那是东北最有名的太极拳师李守仙的嫡子啊,跟你亲……跟霜哥那是师兄弟儿,当年中华武林有两个半推手的说法,那就是说你外公他们师傅儿子徒弟三人啊!”
“不会吧?张爷爷,估计您一定是搞错了,我外公一辈子老实巴交,从来没有跟人打过架啊!再说,他一辈子的玉石匠,你说打个摆件儿手镯,他倒是不在话下,说到武术……嘿嘿……”宝一笑着摇摇头,似乎在听一个童话故事一般。
“你还别不信,娃娃!你可以到咱们县北山烈士陵园看看去,当年你外公和他老父亲进龙岗山脉采药,遇到鬼子兵围剿抗联,你外公父子俩徒手扭断整整七十七个小日本的脖子,那被你外公团成球的枪管子还在展示柜里躺着呢……好家伙,日本关东军悬赏五十万大洋买你外公父子人头,最后俩人在老地下党——对了,就是胡笳他外祖父江玉德老先生安排下去了辽宁岫岩县,隐姓埋名做了玉石匠!”纸人张慢条斯理,悠哉地喝了一口茶水。
“唉……只可怜你那外公了,空有一身子好把式……不过也难怪,你外婆是啥样人啊?咋能看上你外公那号窝囊废呢!你外婆的男人那可都是盖世英雄!可惜了,这人儿啊,几十年了,也没个音讯,还不知道有没有了,现在想想,还真是想念着哩!”石婆婆盘腿儿坐在罗汉床上,卷了一支旱烟,“嗤”的一声燃着一根火柴点燃了,猛地吸了两口,舒坦地喷出几个烟圈。
“老婆子!要我说,你就别在这猫哭耗子了,当年你破马张飞逼她雪地里堕胎你都忘了?还告诉你老父亲,差点拿洋炮把云雪霏灭了!”纸人张毫不留情数落道。
“你也别在小辈儿面前装大肚弥勒佛!要不是我问你的时候,你一番添油加醋,我能生那么大的气?”石婆婆怒道。
“……”纸人张看着石婆婆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一个字儿。
正当我们听得云里雾里,一头糨糊时——
“爷爷……都布置好了!这么大动干戈,是不是坏人们又要来了?”苗翠花笑盈盈走了进来,看来刚才挺累,脸上都是汗珠儿,石婆婆把一方白色手绢递给她,抚摸着孙女娇嫩的手,那白嫩红润如葱似笋的玉手与婆婆那千年老藤似的枯爪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嗯,没有!防患于未然。翠花,去炒几个好菜,冰箱里啥都有。爷爷今天高兴,得喝两杯!来来来,孩子们,都坐下!你们啊可都是我最亲的人喽!老婆子,你是不是得喝两杯啊?”纸人张拉着我和宝一的手坐到餐桌旁,我笑着向有些失落的南嘉招招手,南嘉笑了笑坐到我身边。
不大工夫,四菜一汤做好,翠花端上桌,又煮了四大盘水饺,之后坐到了石婆婆身边,六个人围着餐桌坐在地毯上,氛围温馨,其乐融融。
翠花给各人倒满了酒,自己倒了杯清茶。
“来,今天是我三十多年来最开心的一天!来走一个!”纸人张端起杯子仰脖一干而尽。
我皱着眉喝了一大口,顿感火炭一样从咽喉直窜肚腹!
“奶奶,咱们今晚不去给妹妹上坟了吗?”翠花突然问道。
“呀!老鬼,光顾着跟你打架了,正事儿差点忘了!”石婆婆说着就要起身,却被纸人张一把拉住。
“不忙!不忙!待会儿咱们一道去。不管怎么讲,宝一是她哥哥,怎么也得去看看她,翠玲保准高兴得很呢!”纸人张笑呵呵地给宝一和南嘉倒满了酒,看我摇头也就没有给我再续。
“我是谁的哥哥?”宝一似乎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惊讶道。
“当然是翠花、翠玲她们姐妹的哥哥了!”石婆婆笑道,“你不是也看到了么?你跟那幅画像,对了,还有这屋棚上的人儿,是不是一模一样?”石婆婆指了指东面墙壁和头上问道。
“啊!我说的那会儿我看到棚顶的画像这么眼熟呢!宝一,你看看是不是跟你像极了?”我恍然大悟,再次抬头看着那个弹琴的男子画像。
大家都仰头看着。
“真是像极了!这是怎么回事呢?”南嘉看了看画像,又看了看宝一的脸,“你的画像怎么会跑到天棚上呢?”
“这不是他的画像!”石婆婆点点头,“这个画里的人名字叫做苗晚霜,是翠花爷爷的亲哥哥,也就是我的前任未婚夫。”石婆婆撇撇嘴,看了一眼纸人张。
“爷爷,奶奶,那宝一哥哥是怎么回事呢?”
“这事啊,说来可就话长了!让我想想,打哪说起呢?说起话来,得有个四五十年了——嗯,具体说应该是一九五九年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