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昭古城位于川藏、滇藏两条千年茶马古道交汇处,地处工布江达县城西面,距县城二十余公里。
一行人未入太昭城,镌刻有“太昭古城”的牌坊先映入视野,高大城墙的背后是历史的厚重与深邃。十余米高的厚重铸铁城门已经打开,门楼上的垒石碉堡也已经站满了穿戴整齐扛着土枪的家兵。
铁门旁跪着二十几名家兵。
进入城门,一道笔直宽敞的青石道路将古城一分为二,街两边是一排排藏式二层楼房,琳琅满目的各色招牌将这条街道装扮得十分热闹而富于生机,虽然家家门板未卸,铁锁把门,但也足使看了一路雪山河流草甸森林的张少阳大感意外,再想不到这么一个小小河谷村落竟然如此繁华。
雪康头人很是得意,的确,看着这鳞次栉比的商铺店面,他的确有骄傲的本钱。张少阳可没有感觉到他多伟大,东张西望着道:“伟大的雪康头人,哪里有能填饱肚子的东西呢?”
“哈哈……今天咱们先在这太昭古城里热闹一番,只要不出工布,天上地下水里都是我雪康家的,随便你们怎么闹腾!”雪康头人哈哈大笑,随即前方一大队人马慌慌张张向这边跑过来,拖沓的脚步声和吆喝声把大街两旁商家吵醒,纷纷打开门板探头张望,一见到雪康头人,慌里慌张跑到门口跪在门槛前,不敢抬头。
“尊贵的土司大人!下官来迟了,请恕罪!”一位矮胖的官吏跃下马背,跪倒在雪康头人马前,抬头堆笑道。
“起来吧!格列朗杰涅巴(管事),这一阶段你把太昭管理得很好,回头我会叫人给你赏赐。”雪康头人点点头。
“哎呀!太感谢头人了!”格列朗杰跪在地上“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兴奋的胖脸笑成了一朵花儿,两只猪蹄般的胖手兴奋地对搓着。
“行了,赶紧带我们去吃东西吧,我这几个贵客可都唱了空城计了!哈哈……驾!”雪康头人一马当先,快速向街道深处奔去。
太昭宗官寨。
一座宏伟壮观的三层藏式大楼矗立在一座由高大石墙垒成的院落里,背后就是红棕色的大山,山顶覆盖着厚厚的积雪。大门口竖立着一块半米多高的下马垫脚石,这是主人贵族身份的象征。院内是常见的藻井式结构,二楼两边低矮的附属建筑布置在主楼前,呈凹字形将主楼包围,从而形成一个宽敞的大院。
附属建筑都是给仆从、家兵居住的,正是有这些低矮阴暗的附属建筑,愈发衬托出主楼的高大恢宏气势。一楼是常规的库房、马厩,张少阳注意到马厩的边上铺着草席,有几件破烂袍褂铺在上面,这可能就是谭政委所说的朗生住所。
吸引他目光的是三楼一圈深红色的“边玛”女儿墙,在纯白的墙体映衬下显得格外夺目。
他不知道这特殊的“边玛”墙寓意着主人与拉萨方面非同寻常的亲密关系。
很显然,詹东喇嘛也注意到了“边玛”,他不经意地看了看雪康土司,雪康头人尴尬地笑了笑:“您知道,我的大侄儿娶了至尊的远房堂妹——呵呵,不过是桩政治婚姻罢了——仁波切,请!”
上了二楼,经过一道蜿蜒曲折贴满吉祥八宝壁画的长廊,一行人走进一个宽敞明亮的大厅,在门口衣帽间换了软底毡帽拖鞋,张少阳舒适地活动着奔波了一夜的脚丫子。
门口是一对硕大的牦牛角制成的酒樽,清冽醇厚的酒香霎时扑进鼻腔。迎面映入眼帘的是一整张雪白带着黑色圆斑的雪豹皮贴在对面墙壁上,两边挂着一副完整的带角牛头骨。整间会客厅装饰考究,富丽堂皇,精美的唐卡精雕细琢着佛像、菩萨像、度母像,环绕在墙壁四周和天棚上,一副莲花形黄铜大吊灯上放着数十枚金光流溢的酥油灯盏,摇曳的灯光将有些晦暗的大厅照射得明亮许多。最令张少阳咂舌的则是雪豹皮下一张五六米长、雕满图案的楠木箱柜上,赫然摆放着两个人头骨做成的碗,黑洞洞的眼眶、突出的牙齿让张少阳不觉打了个寒噤。
“哈哈……詹东仁波切,请坐!两位朋友也请坐!”四个人环坐在欧式真皮沙发上,女主人格桑躬身用一张雕琢精美的黑木托盘端上来五杯酥油茶。一名侍女接过托盘出去了,格桑安静端庄地坐在雪康头人身旁,时不时地向苗晚霜望去。
“哈哈……喝完这杯酥油茶,我们去吃烤全羊!詹东仁波切,早就听说您老人家酒量惊人,今天咱们就比上一把如何?看到了吧,尊敬的仁波切,门口那两个牦牛角杯一杯可装酒五斤,让下官看看,仁波切到底能一口气喝干几杯——格桑梅朵,你去看看餐厅准备得怎么样了?”雪康头人回头对夫人说。
夫人微笑着点点头,起身缓步向门口走去,路过苗晚霜身前时,忽然把原来抄在胸前袖口里的双手打开,左臂垂下来的缀着雪白绒毛的披肩轻轻拂过苗晚霜的脸面……
餐厅布置很华丽,长方形的大木桌,铺着洁白的丝质餐布,两旁摆放着十几把木质雕龙镂凤的椅子,铺上厚厚软软的五彩藏毯,盘腿坐在上面很是舒服。
桌上已经摆满成套的银质杯碗餐具,头上悬着一盏漂亮的玻璃吊灯却是点着昏黄的电灯。雪康头人和詹东喇嘛对面坐在中间椅子上,喇嘛一边张少阳和苗晚霜分坐两边,头人那边是女主人和胖管事分坐两边。雪康头人点点头,胖管事拍拍手,十余名脸带着标准高原红的侍女端着各式盘碗器皿走进餐厅。
“尊敬的詹东仁波切,这几道菜叫做椒盐牛舌、烤牦牛肉、凉拌牛肚、工布藏香猪、松茸血肠、无情草牛排、尼洋生鱼片、虫草鸡,都是咱们工布的名菜,咱们厨师是师从至尊的御厨,手艺非常好。请诸位品尝!格列朗杰,待会儿把柳霞噶伦送我的几瓶西洋酒拿过来,我要和尊敬詹东仁波切好好较量较量!哈哈,各位尊贵的客人,欢迎来到工布江达!”雪康头人站起来,端起银杯,胖管事给大家都斟满了酒。
“三碗一杯酒”的规矩是十八军全体指战员都熟悉的藏胞待客习俗,所以苗晚霜和张少阳很熟练地随着詹东喇嘛做着这一迎客仪式。女主人拿着一柄银质小勺,给每一次喝完一小口的客人续满酒,直到三次后大家一干而尽。
“格列朗杰,换大碗!”雪康头人爽朗道。
四只差不多一斤装的雕花银碗被侍女端上来,格列朗杰也把四瓶造型奇特写着洋文的红酒放到桌子上,“砰砰”全部开启,雪康头人起身给詹东喇嘛倒满一碗。
苗晚霜接过酒给雪康头人斟满,胖管事起身刚想接过酒瓶,却被女主人格桑接过去,微笑着给苗晚霜斟满酒,随手递给胖管事示意他给张少阳斟酒。
张少阳慌忙把银碗藏在身后,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他原本不胜酒力,年纪又小,刚才那一杯青稞酒下肚儿,脸颊已经桃红。
格桑夫人把酒接过来,笑道:“感谢各位贵客救命之恩,无论如何请赏脸喝一碗!”说着走过来意欲给张少阳斟酒。
“夫人!我弟弟年轻,不胜酒力,请允许由我代劳吧!”苗晚霜走过来接过张少阳手中银碗,双手端在胸前,笑道。
格桑夫人略微迟疑一下,点点头把他手中银碗再次斟满。
“哈哈……英雄出少年!看来这位兄弟也是酒中豪客,尊敬的仁波切,看来今天我们要大战三百回合啊!啊?哈哈……”
格桑夫人给张少阳换了小杯,斟满酥油茶,笑道:“他们喝酒,咱们喝茶,来吧,动筷子,想吃什么随便一些!”
张少阳点点头,已经饿得发绿的眼睛紧盯着那油汪汪的全羊,咽着口水,刚想伸出筷子去夹一块儿,不料两名男仆却又把全羊抬起来向门口走去。
张少阳疑惑地看了看格桑夫人,她笑着夹起一只鸡腿放到张少阳银盘里:“叫他们把羊肉切好了再拿上来,来,尝尝虫草鸡,这可是雪线以上的虫草,很滋补的!”
果然,味道清香爽口,肥而不腻,张少阳风卷残云,转瞬间连骨头都嚼碎咽了下去,伸出舌头舔舔嘴唇儿,憨笑道:“嗯,真的很好吃!长这么大,还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鸡腿呢!”
“哈哈……好吃就多吃,管够!来来来,咱们先喝一碗!”雪康头人端起银碗仰头一干而尽,詹东喇嘛也微笑着一干而尽,转过头对苗晚霜笑道:“这洋酒初入口没有劲道,可是待会酒劲上来那可就了不得了!”言下之意叫苗晚霜谨慎一些。
苗晚霜点点头,端起银碗一干而尽,擦了擦嘴,笑道:“这酒真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