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大早,天色刚刚亮起,身受重伤的玴王就拖着伤体进了紫宸殿,一如那天一大早,他带着浑身的伤闯进紫宸殿一样,都带着一副大义凛然的气势和一副事情十万火急的表情。
至于华玴与万明帝说了些什么,连王坤都不知道,连他在内的所有人内侍、宫人,全都被万明帝屏退,命他们在殿门外候着。
突然只听殿内传来一声清脆的响声,继而便是华玴惊慌地喊了声“父皇”,王坤顾不得规矩,连忙向里面走去,刚走到一半就听到华玴喊道:“王坤,传太医!”
王坤又连忙折回,急急忙忙招来了太医院当值的太医,好在这两日正副医令都是留宿宫中,来得比较快。
彼时万明帝已经陷入昏迷,一如去年大雪日那天突然昏厥的状况极为相似,不同的是,床边有一滩触目惊心的血和摔碎的茶盏,显然万明帝这一次的情况比之上一次又严重了很多。
万明帝重病,上不了早朝,然偏偏这几日众大臣心中的事最多,递上来的奏章也多不胜数,这可急坏了几位老臣。
一直快到午时,万明帝方才悠悠转醒,醒来之后的万明帝神色复杂至极,说不清那是悲痛还是愤怒,亦或是惊疑与懊恼。
闻讯赶来的诸位王爷一直守在紫宸殿,直到万明帝醒来,只是,没有人看得明白万明帝的心思,除了华玴。
看到几位儿子都在,万明帝眼中闪过一丝安慰神色,定定地盯着众人看了半晌,最终目光落在华珩身上,而后抬了抬手,华珩立刻起身上前。
“珩儿……”万明帝深深喘了口气,“朕在病中这几日,便由你来代替朕,领群臣议事、批阅奏章,琐碎之事你便自己拿了主意解决,若遇重要之事,便与他几人商议再决定,若是遇上实在棘手、难以决策之事,再转告于朕……”
闻言,不仅是其他几人,就连华珩自己也暗暗吃了一惊,“父皇,兄弟皆在此,论文论武,皆有好过儿臣之人,儿臣怕……”
“你尽管放心,他们……朕自有事情交予他们去做,你尽管做好朕交代给你的事就好。不过……”万明帝正说着,突然脸色一沉,神色有些阴冷,握了握拳道:“若遇上与瑜王有关的奏章,凡是为其求情、请命、辩驳的,一律压下,容后再议,若有异议,便告知他们这是朕的意思,谁有异议,尽管来找朕。”
最后一句话,算是给华珩撑足了劲儿,如此一来,但凡有不尊珩王、意图辩驳之人,便是违抗万明帝,这个罪名可没有人担得起。
九华低头与华瑍相视一眼,兄弟两名心领神会,淡淡一笑,心知华玴已经出手了。
对于万明帝的安排,华玴虽有疑虑,却并无介意神色,万明帝方才那一句“他们……朕自有事情交予他们去做”实实在在说到了华玴的心坎儿里,他现在要的就是这句话。至于以后的事,只等这件事做成之后,一切都会成为他的囊中之物!
华瑍、华珩和九华结伴退出紫宸殿,华玴依旧留在殿内,兄弟三人脸上笑意了然,不用多言,心中已明白。
华珩沉声道:“六弟已经动手了。”
华瑍眼角笑意微冷,“他的动作倒是快。”
九华亦冷笑,道:“因为他只能快,必须快,他的动作若慢了,被别人抢占了先机,那他这么多年的心思可就白费了。”
华珩点头道:“没错。而且,万一他慢了一步,父皇对瑜王的事有了悔意,他也就达不到料想中的效果了,毕竟,打铁要趁热。”
兄弟三人相视一笑,只听华瑍幽幽道:“今天晚上有的好戏看了。”
入夜之后,整个皇宫都陷入一片死寂,这两天宫里氛围紧张至极,事关皇子与后妃,是以各宫各所都谨言慎行,能不出门就不出门,生怕遇上什么晦气事儿或者是不干净的东西。
一道黑色身影快如闪电,在皇宫之中自由穿行,一路轻车熟路朝着福宁宫的方向而去,竟没有一个侍卫发现他。
他很快便甩开一队队巡逻的禁卫,潜入了福宁宫。刚刚到了闵皇后的寝殿外,就听到一道女子的声音怒喝道:“大胆奴婢,你这是要烫死本宫吗?”
“娘娘饶命……”宫人连忙下跪,伏在地上瑟瑟发抖,“奴婢无心,奴婢这就去给娘娘重新换一盆水……”
话未说完就听到“哐当”一声,显然是盆子被打翻了,继而听到闵皇后斥道:“滚!”
宫人不敢应声,端起盆子慌慌忙忙跑出了寝殿。
直到殿内只剩下闵皇后一人,那黑衣人方才从后窗轻轻逸入屋内,落地无声,身着一袭黑衣,面遮一张鬼脸面具,让人见之心中生惧。
他进来的时候,闵皇后正怒气冲冲地一把打翻了桌案上的东西,“咣咣当当”摔了一地,宫人闻声正欲进来,却被闵皇后一声呵斥,连忙退了回去。
听到身后的动静,闵皇后豁然回身,惊愕地看了一眼来人,“你……”
“我已经收到传书,瑜儿的事我已经知道了。”来人嗓音沙哑,与无月极其相似,如出一辙。
闻言,前一刻还盛气凌人的闵皇后顿然红了眼睛,变得哀愁起来,两眼含泪地看了黑衣人一眼,哽咽道:“你一定要救他,一定要救救瑜儿,毕竟,他是你的……”
她话没说完就已经泣不成声,浑身无力地坐在桌边轻轻抽泣,黑衣人走到她身边,一手轻轻抚上她颤抖的肩,另一只手却紧紧握成拳。
“你等着,我这就去杀了那个病皇帝!”
“不行!”闵皇后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咬咬牙,满脸恨意,“现在还不能杀他,我儿还在牢中,若他一死,以其他几个皇子的心思,则我儿必死无疑,我们现在要做的,是要想办法让他相信瑜儿是无辜的,是被人唆使陷害的,等他为瑜儿正了名,就算他不立瑜儿为太子,复瑍儿太子之位,本宫也不怕他,他一个小小的大皇子,拿什么跟我们斗?再说,这些年他都是喝着本宫的药过来的,本宫想要控制他易如反掌,说到底,这天下还是属于我们的,到那时候再杀老皇帝也不迟!”
想来因为华瑜的事,她对万明帝早已是恨极,以至于这恨意一旦爆发,就不可收拾。
闻言,黑衣人沉沉叹息一声,冷冷道:“既是如此,那我就先去把那个几个王爷给杀了。”
闵皇后依旧摇头,“现在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瑜儿已经错了一次,我们绝不能再走瑜儿的老路子,这几个王爷确实要除,但不是现在,而是要等到瑜儿掌权之后,否则,我们随时有可能会被他们抓住把柄。”
黑衣人定定看了她一眼,眼神有些奇怪,像是根本不认识这样的她。闵皇后沉了沉脸色,道:“你这次回去之后,其他的事先不要做,就想着怎么才能保住瑜儿,救出瑜儿,这才是我这次让你回来的原因,至于你想要的东西,等瑜儿大权在握,就由不得他澜玥阁说一个‘不’字了。”
“好。”黑衣人突然一声低喝,眼神渐渐冷了下去。
外面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闵皇后一惊,低声道:“有人来了,你赶紧先回去,稍后我会在联络你……”
“不必了。”黑衣人嗓音冷冽,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闵皇后又惊又急,嘴里念叨着“你这是想害死我吗”,一边把黑衣人往窗子推去。
突然只听身后一声冷喝:“不用走了!”
闵皇后回身望去,只见身后不知何时竟出现了这么多人,其中以万明帝为首,他的身后则是诸皇子以及丽贵妃等人。
“你们……”闵皇后瞪大眼睛,惊愕地看着他们,蓦地,她看了黑衣人一眼,紧紧皱起眉头,“你不是……”
黑衣人抬手,缓缓揭下面具,那张脸赫然正是九华!
“闵衫,你可还有什么话要与朕说的?”万明帝脸色已是沉冷至极,尽管他努力压抑着心头的怒意,却依旧在言辞之中透露出不可遏制的悲愤与恨意。
闵皇后看了看身边的九华,又看了看满脸怒意的万明帝,突然像是明白了什么,惊愕过后,她突然凄凄笑出声来。
“呵呵……原来……原来这是你们早就安排还的计……”
万明帝微微眯起眼睛,冷睇了她一眼,“你给朕安排的计还少吗?这近二十年来,你在朕的身边都做了些什么,你难道就不想跟朕说说?”
闵皇后轻笑,重新坐回座上,自己给自己沏了杯茶,慢慢品着,嘴角却渐渐浮上一抹苦笑,“我做了什么?你为什么不先问一问,你做了什么?”
蓦地,她一抬头,目光凌厉地扫过万明帝脸上,咬着牙恨恨道:“你强娶我入宫的时候,可曾想过我的感受、我愿不愿意?若不是因为你,我又怎会与我深爱之人分开,又怎会受了这么多年的痛苦折磨?现在你竟然来问我,我做了些什么!华承,归根结底,你才是凶手,是害死那么多人的凶手,是造成如今这一切的罪魁祸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