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圣阁位于朱雀学宫的中央,乃是一座占地五十丈方圆的三层阁楼。阁楼最上层放着百家经典,有秘法守护,中间一层放着诸子百家的雕像,供学宫学子瞻仰,最下一层则是学宫内新晋“灵官”的登记处。
所谓“灵官”,乃是中央皇朝区别于“文官”和“武将”系统,对拥有特殊才能的奇人异士的职称,如术家的术士,墨家的天工,医家的医师等。至于儒家和法家的学士,兵家武士剑客,则分别归于“文官”和“武将”之列。“灵官”同样分为九品,对应皇朝的九品官位,只是一般不掌实权。
进得阁内,入眼处为四座分别刻着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灵的彩雕屏风,四座屏风一下子将阁内相对广阔的空间变的紧凑起来,让人不再有空旷的感觉。屏风之间,有着各种古色古香,看上去颇为精致的桌具,其上摆着许多高阳压根认不出来的古怪工艺品,似乎是学院内,儒家,墨家,医家,杂家等前辈的杰作。
墙壁上挂着许多字画,或为飞鸟虫鱼,或为名山大泽,或为神仙美人……形象生动,灵气十足,即使远观,也仿佛活物一般。以高阳的眼力,能很清楚地看到画中署名,皆是名噪一时的人物。
这些字画,让这楼阁多了一股浓浓的墨香。
高阳打量着这些字画,视线慢慢移动,在移到墙角处时,心神陡然一震,差点惊出声来。
墙角处同样有一幅字画,画上是一个年约十六七岁的美丽少女,少女身着红色的古典长裙,黑发如绸,看上去极为可爱。只是少女的眼珠又大又黑,透着一股子机灵,完全不类真人。整幅画的画风也和前面的字画风格完全不一样——甚至,就高阳知道的,整个云泽大陆,再也没有第二家画师是这种风格。
再看看画中文字,果然是和高阳见过的一模一样的打油诗:
“君问归期未有期,红烧茄子油焖鸡。秋高东篱采桑菊,犹记那盆水煮鱼。一树梨花压海棠,青椒干煸溜肥肠。曾经沧海难为水,鱼香肉丝配鸡腿。相见时难别亦难,清蒸螃蟹别放盐。在天愿作比翼鸟,今天就要吃虾饺。问君能有几多愁,孜然铁板烧肥牛。天若有情天亦老,俩大腰子用火烤。”
标题:吃货殿下。署名:聊斋先生。
看着这幅画,高阳不知不觉就走到它跟前。
“这东西……”
“哈,这东西一不小心又被阿四给拿出来了……咳……不用在意……”
耳边传来一个清朗的男子声音,接着面前的字画被一股无形力量拖走,在空中自行卷起收拢,接着落入一名中年男子的手中。
这名中年男子一身青色术士法袍,头上戴着法冠,冠上镶有一枚菱形青玉,容貌清俊,脸上笑意盈盈。这身打扮,这幅表情,和学宫中的学子传阅的画像几乎一样,居然是是现任的百圣阁阁主颜仲一。
颜仲一可是术家十六年前的传奇人物之一,据说现在修为已达到第三品级别。
原本以为只是普通灵官驻守在此,想不到见到的直接是阁主,高阳顿时愣住片刻,随后意识到自己这样失了礼数,忙行了个礼:“学生高阳见过阁主!”
“咦?姓高?”
颜仲一惊疑一声,看着高阳的脸,庞大的压力陡然从他身上散发出来,高阳顿觉呼吸有些困难,头不自觉地低垂。
这压力来得快,去得也快,等高阳回过神来,颜仲一又恢复了那副和煦的表情,开口赞道:
“看你不到十六岁的年纪,已经精神内敛,引气入体,入了术士的门槛……你是过来取得术士文书的吧。”
“是的,阁主。”
说着,高阳将王岳的荐书递过去。
“不错!不错!”颜仲一看着荐书,点了点头,“王岳倒是有些眼力。”
高阳不知荐书内容,只能静静等候。
看完荐书,只见颜仲一左手手掌轻轻一晃,接着一张书卷大小,上面绘有朱雀图案的好似布帛一样的物事凭空出现在他手中。随后,他右手虚点两下,高阳两个金色篆字便出现在上面。
“诺,给你!”
将这文书递给高阳,颜仲一指着怀中的字画,忽然开口道:“你觉得这东西怎么样?”
高阳心神凛然:难道他知道什么?
“别想那么多,毕竟你也是少数看到这幅画的人……”
“额,学生只是觉得有些怪异。”
高阳小心翼翼地作出回答。
颜仲一不置可否,挥挥手:“好了,你下去吧!”
见得高阳下去,颜仲一叹了口气。
挥了挥手,百圣阁的大门瞬间自动合上,阁内一片宁静。
片刻后,他对着虚空手指伸出,指尖射出四道清光,在空中盘旋交错,凝成一点,而后这一点陡然放开,化作一轮磨盘大小的光幕。这光幕宛如明镜,上面映出各种各样的人物景象,最后,定格为一名靠在树腰上,白衣佩剑,闭着眼睛,打着呵欠的俊美男子。
这名俊美男子似乎有所感应,身体突然坐正,双眼大张,仿佛两颗小太阳般,射出耀眼的光华,整个光幕受此影响,荡起水波似的涟漪,看上去摇摇欲坠。
“哼!”
颜仲一冷哼一声,挥了挥手,光幕立刻稳定下来。
光幕中的男子皱了皱眉,眼中光华蓦地平息,又恢复到之前懒洋洋的姿态,靠在树上笑道:
“哎呀,我当是哪个阿猫阿狗在窥伺我呢,原来是颜老大啊。怎么,找小弟有事?”
颜仲一沉着脸,也不理会他的口气,开口问道:“老七,你游历这些年,可有史家消息?”
被换做老七的俊美男子闻言,修眉轻挑,冷笑着回道:
“怎么,颜老大,你也对史家感兴趣?还是对史家记载的诸多秘法典籍,宝藏洞府感兴趣?或者是,你又找到了往上爬的机会……”
“闭嘴!”
颜仲一拳头捏紧,终于忍不住吼道:“你知道我想问的不是这些。”
“哼,若不是你,四哥可不会被人惦记,夫妻俩生死不明。”
颜仲一的手无力松开,欲言又止,额上挤出川字形状,满是疲倦。
沉寂片刻,老七脸上现出不忍之色,终于开口:
“史家消失了一甲子,哪有那么容易找到?”
史家位列诸子百家之一,宗旨为记录云泽世界从诞生到毁灭的所有历史,帝王将相,农夫走卒,神明妖魔,羽鳞虫草,无物不包,为诸子百家最神秘的一家。由于记载了太多的秘密,其中甚至有王朝秘史,法武典籍,宝藏洞府,史家犯了诸多势力的忌讳,其学徒传人在六十二年前一夜之间消失无踪。从此不只是中央皇朝,连整个云泽世界再也没有了史家的消息,仿佛这一家从来没出现过。
史家未消失之前,号称无所不知,自然有办法能帮老七找到他口中“四哥”的下落,这也是他这些年在外游历的目的之一。
“唉……可有谢良的消息?”
“谢良?这老家伙应该是隐姓埋名了,若被我发现他的存在,我必让他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老七咬牙切齿道。
“老七,老四当年可曾留有子嗣?”
“唔,四哥消失前才和琉璃嫂子成婚,而以他的性格,按理不可能留下子嗣……不过,当时可有不少女子喜欢他,也不是不可能……”
光幕中老七摸了摸下巴,显然想到什么,一脸的笑意:“以那些女子的性格,很有可能啊。”
说着,忽然明白颜仲一话中的含义,神情变的庄重起来:“为什么问这个问题?”
“因为今日我在学宫内见到一名姓高的少年术士,容貌和老四有九成相似。”
颜仲一说着,在手中以术法构建出高阳的模样。
老七见之,懒散模样消失无踪,失声道:“这是真的?”
“哼,我没必要骗你!”
“这少年术士在学宫里待了三年,这次正好通过学宫内考试,获得九品术士的资格,若非这次我刚好有事回学宫,否则就错过了。接下来,就差确定他是不是老七的血脉。”
“想要确定他是不是四哥的血脉,必须有四哥的血液或发肤才能对照……看样子我必须去南疆跑一趟……”
“颜老大,四哥当年可是帮了你不少忙……如果这少年真是四哥的子嗣,其他的不说,至少你得保护他的生命周全。”
老七森然说着。
“这些不用你说,我自然明白!”
颜仲一淡淡的说道。
“……这事先不要跟老二和老五说。”
“虽然不明白你的意思,但是这一次我相信你有你的道理。”
“不过,既然你能发现这少年的存在,我怀疑,当年的那些人也能发现他……那些人可是“宁可杀错,不能放过”的杀手。颜老大,我现在就去南疆,这少年就交给你了。”
两人交流完毕,光幕立刻碎裂,如雪花般散开,消弭于无形。
颜仲一挥挥手,百圣阁大门重新打开。这时走进来一名白裙少女,少女看上去年约十四五岁,虽还年幼,但五官精致清丽,皮肤白皙如玉,已然有了绝色佳人的雏形。少女的肩上立着一只拳头大小的金瞳红喙黄毛小鸟,看到颜仲一,这小鸟猛地闭上眼,将头扎进翅膀中,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看着少女,颜仲一的脸上露出宠溺的笑容,说道:“香儿,怎么啦?”
“刚刚看到阁们关着,以为爹不在这里呢?外面还有不少通过考试的学子们等着那文书呢。”
少女柔声说着,其语音清柔,听着仿佛像一股清泉从心头流过,说不出的温柔动听。
颜仲一哈哈一笑,说道:“让他们等着,沉得住气也是学宫学子们的修养之一。”
说着,突然想到了刚刚和老七的对话,脑海中做了个决定,朝少女说道:“香儿,帮爹做件事。”
“嗯?”
“术家有个刚刚成为术士的学徒叫做高阳,你替爹爹盯着他一段时间。”
“他有什么问题?”
“没什么,他好像爹的一位故人之子。爹最近分不出时间来,所以这个任务交给你了……嗯,即使被他发现了,也不要说出你的来意。”
少女点点头,柔声应着:“好的,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