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冭邪推开房门,厉丝筠已不知何时离去,被褥在床角里叠放的整整齐齐,在桌上放着一碗米汤,三个馒头和一小碟咸菜,旁边还有一张纸条,梅冭邪徐徐展开,上面只写了一个娟秀的小字:谢。
梅冭邪微微一怔,没想到这位火辣自傲的大小姐会给他送早餐,只不过这谢是何意,那就不得而知了。梅冭邪喃喃道:“你要是想谢我,起码六菜四汤,珍馐佳肴,弄几个馒头就把我打发了……”
齐伯泰紧紧跟在萧桐后面,生怕他会跑了一般。一名水手抱着皮箱,跟在厉琅和盛祈寒的后面,前面那名水手推开房门,他们四人接连进入,厉琅看见被捆绑的卫斯理,颇有歉意的说道:“卫斯理先生,这一夜可住的习惯,调查清楚后,如果证明卫斯理先生没有参与这件事,老朽定当登门谢罪。”
盛祈寒上前说道:“卫斯理先生,请问你先前见过斯图亚特先生做生意的本钱么?”
卫斯理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盛祈寒颇觉尴尬,意识到了梅冭邪在这里是有多么重要。他将那箱金条放在卫斯理的面前展开,道:“卫斯理先生,那你知道这些金条的出处吗?”
卫斯理看了一眼,面色不变,淡淡说道:“这种金条是由查理勋爵下令特别打造,在英国也只此一家。查理勋爵,也就是斯图亚特的主子,就是他让斯图亚特前来与中国的商会做生意的。”
盛祈寒奇道:“听这口气,卫斯理先生与斯图亚特先生不是一路的吗?”
卫斯理透过窗户看着即将升起的太阳,道:“你们中国有句俗话,叫做‘道不同,不相为谋。’我只是与他同路,并不是同一种人。”
海面的晨风微微有些发凉,两名水手正倚着桅杆闲聊,其中一名便是发现斯图亚特死亡的王祁,他挪动着身子,让自己靠得更舒服一些,他懒洋洋的说:“段老弟,你听说了吗?那个从英国回来的留学生,叫萧桐,就是害死斯图亚特先生的凶手。”
那位段老弟段颍极是惊讶,道:“怎么可能?人家可是留过学的,怎么会杀人?”
王祁大是不屑,道:“怎么不可能了,留学生就不会杀人了?就在刚才,齐老大发现斯图亚特先生的财物在萧桐的房间里,他房间里还有那什么氰,就是毒死斯图亚特先生的毒物。你看人不能只看外表,现在有些人的心,其实黑着哩。”
段颍讶然道:“没想到那些高高在上,受过知识的人,心里也是黑暗暗的……”
“啪嗒”一声,好似什么木料断开一样,王祁和段颍蓦地跳了起来,喝道:“什么人?”
海面波浪交集,涛声阵阵,耳边风声依旧。整个船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声音,好像他们听错了一般。
梅冭邪缓缓睁开双眼,登时看见桌前背着自己坐了一个人。他又惊又怒,“啪”的一声,一个鲤鱼打挺将薄被蹬开,跳了起来,斥道:“什么人?”看清那人黑发在颈后被束起,身形纤瘦,顿时松了口气,道:“大小姐,怎么是你?”
厉丝筠头也没回,“哼”了一声,冷冷道:“怎么?还会有让你这个坏人害怕的人吗?”
梅冭邪笑嘻嘻的整理好衣衫,道:“怎么没有,就比如大小姐你……”他蓦地一跳,躲开厉丝筠泼来的茶水,走到她身前,接过她手中的茶杯,倒了满满一杯灌入肚中,笑道:“大小姐,怎么来的这般早,是在我房间睡习惯了么?”
厉丝筠知道与他斗嘴难以占得上风,只得道:“我听盛医生说,你知道卫斯理因为什么剖开斯图亚特的尸体了,快快老实交代。”
梅冭邪“哟”的一声,一拍脑袋,拉起厉丝筠的手臂便跑,满脸的懊悔急切之色,厉丝筠还没见过他这个模样,奇道:“坏人,你怎么了?”梅冭邪拉着她跑进斯图亚特生前的房间,道:“就是这里了,斯图亚特和卫斯理的秘密就在这里了。”
厉丝筠奇怪的看着他,讶道:“什么秘密?秘密又在哪里?”
梅冭邪无奈的摊开双手,道:“我也不知道在哪里,就要靠我们细心的寻找了。”
厉丝筠气得跺了一下他的脚,道:“那你还说你都知道了。”
梅冭邪急道:“冤枉啊,大小姐,我可从来没说过。”他顿了一顿,说道:“这样吧,大小姐,你去翻翻那堆书籍,看看能发现什么?我来看看这边。”
厉丝筠过去翻看着那一本本厚薄不一的英文书,微微有些头晕,忽然想到了某事,双靥绯红,低声道:“坏人,今天早上的那顿早餐,你吃干净了没有?”她心脏怦怦大跳,紧张而又羞涩,双手也不由得轻轻颤抖,却不敢回头看他一眼。
良久,身后一点声音都没有,她忍不住微微回头侧望,只见梅冭邪面色凝重的站在那里,缓缓转动着左手小拇指的墨玉石戒,显然进入了沉思当中,没有留意她的言语。
她又是气苦又是失落,恨恨地跺了跺脚跟,回头又继续翻阅着那些书籍。身后梅冭邪突然哈哈笑了起来,道:“大小姐,我如果找到了那件秘密,你能不能答应我件事。”
厉丝筠气恨交加,脱口道:“好啊,我答应你立刻让你去死。”
梅冭邪哈哈一笑,说道:“只怕你还舍不得呢!大小姐,秘密就在这里了,请看。”
一面镜子忽然放在她的面前,一半映照着她的脸容,另一半又是他的脸容,喜悦而又兴奋。她心房颤动,那些气恨悲苦刹那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一股甜蜜期待的感觉涌上心头,她几乎压抑不住自己的情感,用她此生几乎没有说过的语气,羞涩而又轻柔:“坏人,你想要说些什么?”
“就是这个啊!”镜子落在地上“啪”的四分五裂,露出一张焦黄色的牛皮纸。
梅冭邪小心掸去那张牛皮纸上的玻璃渣,上面英文遍布,他转身哈哈一笑,道:“大小姐,这就是那个……”蓦地看见厉丝筠双目暗红,奇道:“大小姐,你怎么了?”
厉丝筠冷冷的看着他,突然向他脚背狠狠跺了下去,力势之猛,速度之快,更胜先前百倍,仿佛把生平最大的力气都用上了一般,然后看也不看他一眼,径直跑了出去。
梅冭邪痛得龇牙咧嘴,不停地揉着脚背,想不通这位大小姐突然间发的什么脾气,喃喃道:“要想搞清这张牛皮纸写的什么,还是要去麻烦盛兄了。”
盛祈寒端着刚刚沏出的龙井茶,放在鼻间轻轻一嗅,一股清香沁人的气味丝丝缕缕钻入他身体的每一处,他精神大震,半日间的辛劳顿时烟消云散,他正想细细品尝,便看见梅冭邪一瘸一拐的走了进来。
他毫不客气的坐在盛祈寒的旁边,看见桌上早已沏好了茶,立即端过一杯倒入嘴中,“哼哼”,滚烫炽热的茶水差点又让他吐了出来,他勉强咽下,从怀中掏出一份焦黄色的牛皮纸放到盛祈寒面前。
盛祈寒疑惑的看着那份牛皮纸,看着上面的内容不知端倪,道:“梅兄,这是什么?”
梅冭邪拌起小腿揉着脚面,道:“这就是卫斯理最想得手的秘密啊。”
盛祈寒皱着眉细细地查看,道:“可是在下看来这就是一份未完成的协议,一张半成品而已。”
梅冭邪一愣,不知所以,问道:”盛兄能不能翻译一遍?你知道我看不懂。”
盛祈寒起身拿出一页纸,仔细揣摩一会儿,方才开始断断续续的写了起来。过了盏茶功夫,盛祈寒方才抬起笔尖,将那份中文翻译递给梅冭邪。
梅冭邪登时一阵糊涂,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上面写着:“尊贵的东方商人,很高心我们达成了这份协议。与贵部的洽谈,更是让我们加强了这次交易的信心,所以,鄙人决定,”
“将用__兑换阁下的__,其中鄙人将会预付一部分,以下是鄙人的清单,__价值__,__价值__,__价值__,与_____前生效,皮得·查理,___”
梅冭邪看着这份残缺不堪的协议,大惑不解,奇道:“这是什么意思?西方人都是这样做生意吗?”
盛祈寒沉吟道:“这只是一张还未签订的协议,一点法律效益都没有,我也想不通这是什么意思。”
梅冭邪将那份牛皮纸放入怀中,道:“你不懂我不懂,总会有人懂。看来是时候拜访一下卫斯理先生了。“
天空清澈,日光温暖,天际边却凝聚了一朵朵黑云,正缓缓向中央靠拢,梅冭邪仰望着天空,紧紧盯着那白日中的乌云,心中那股不安的感觉越发的强烈起来。
盛祈寒走到他身边,扶着栏杆问道:“梅兄问得怎么样?有什么发现么?”
梅冭邪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卫斯理先生什么都没有说,不过我还是能从他的情绪中得知这就是他想要得手的东西。”他按住脑袋,蓦地怅然一叹:“这一日间发生的事情太过离奇,先是斯图亚特被氢化氰毒杀,紧接着有人窃走了财物,并从容打扫了现场,后又卫斯理剖尸寻找这个东西。在今天早上,又在持有氢化氰的萧桐的房间里发现了斯图亚特被盗走的财物。整件事情扑朔迷离,一个个的事件看似独立,实际上却有着一根真实却看不见的线将它们串联到一起,而此刻真正的凶手还潜伏在我们中间,说不定会随时朝你我下手。”
“盛兄看见那些天空中的乌云了吗?我感觉一场蓄势已久,足足可以摧毁这片海洋的风雨就要来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