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让我们来称颂那些名人,歌颂我们的父辈吧。
——传道书
对祖先的缅怀之情是人固有的天性,在高等民族中尤其可以发现这种情感;此外,在一个国家混乱不堪的时候,这种情感对维持它的稳定有不可低估的作用,正是在这种时候,它尤其显得生动具体。
——詹姆斯·汉内
贵族未必出生于贵族,罪恶也未必就源于罪恶;但凡人的一切都不可信。
——索福克勒斯
俗话说:“龙生龙,凤生凤。”种族的繁衍如此,个人的传宗接代也如出一辙。一个种族正是通过一代一代的繁衍,才使自己的体形特征、身体构造、内在性格得以延续,而这,对个人也适用。今天生活在中国、日本、印度和其他东方国家的人们,仍然是几千年前的样子;亚伯拉罕时代的贝多因阿拉伯人,与19世纪的贝多因阿拉伯人没有什么不同。而在欧洲,尽管持续不断地发生民族融合,情形依然是这样。塔西佗描绘的日耳曼人,放在今天的日耳曼人身上仍然适用,虽然今天他们穿的是衣服而不是兽皮,拿的是枪支而不是弓箭。恺撒在他的《高卢战记》里描写的高卢人,今天我们仍然能够看到;在吉拉尔德·卡姆布兰西斯笔下,我们又发现了这些爱尔兰人和威尔士人。
一个种族如此,一个家族也是这样。子女当然与父母相像,父母的体质特征、性格脾气,都由他们继承了下来。虽然家族之间的通婚也会使这些方面发生改变——一般来说,儿子带有更多父亲的性格,女儿则更接近母亲——有些特征会消失,新的特征又会出现。但是,尽管祖先一辈的特征看起来是消失了,但这些特征却依然被这个社会集体地保留下来。所以,一个种族的特性是不会改变的。
甚至会有这样的现象出现,某些特征、特点,在经历许多世代之后,依然在家族内部得到保留。有时,这些特征看起来已经在子女身上消失,但到了孙子、甚至曾孙一辈,它又重新出现。有一个上层家庭,在经历了140年与印第安人的通婚之后,印第安人的血液注入了他们的家庭中;此后在家庭成员中间,不时会出现印第安人那种黝黑的面庞,而其他成员则仍然是白皙的皮肤。谁如果去那个大家族看过他们的肖像画廊,就一定会注意到,某些面目特征在他们家族成员中不断地重现,虽然这些成员生活的世代可能相隔几百年。
有些时候,这一返祖的特点是在死神逼近之际,甚至是在它降临之后才表现出来。托马斯·布朗恩爵士曾经给他的朋友写信,描述了一位即将告别人世的人,他形容他“呈现的不只是他自己的、还有他叔叔的面容。后者一直深深潜伏在他健康的躯体内,不为人所见”。这位桂冠诗人在他的诗里提到过同样的事实:
在死者的脸上,
如果我们加以仔细端详,
那是从未有过的
他的祖先的模样。索兹说过:“你们注意过一个引人注目的现象吗?我们家族成员的相似之处在婴儿时期就已经展露出来,但被世间的种种情欲、事务淹没而处于蛰伏状态。当我们步入老年,行将就木,这些相似之处又有一部分得已展现出来。”我遇到过这方面的感人事例,有一对兄妹,他们中年时在性格、面貌上的差别没有哪两个人能够比得上,但到了生命旅程的终点,他们却似乎成了一对双胞胎。现在我从镜子里也看到了父亲的许多特征,这在从前都是没有的。
在最近全国肖像协会举办的一次临时展览中,这种家族特征的遗传表现得异常突出,包括面部的轮廓、鼻子的形状、眼神、头发、手型以及身体姿势,都是如此。瓦特·司各特爵士在他的小说里就提到了这种家族特征的遗传:父亲双眉间长了一个倒马蹄铁形的标记,这个印记原封不动地传给了儿子。——原注
达尔文博士曾举过一些非常不可思议的例子,这些例子与他用来证明杯鸽遗传习性的那些例子一样让人觉得不可思议。达尔文博士在《物种起源》一书里写道:“有个现象无疑会让人们惊讶,许多特征在消失了许多,甚至数以百计的世代之后,又会重新出现……一种特征在经历许多世代之后又重新出现,这时,最为合理的解释并不是说在中间相隔无数世代之后,某个后代突然又显现出祖先的样子,而是说,在每一个世代,我们所关注的这种特征都存在着重新表现出来的倾向,到了最后,由于某种我们无法确知的有利条件的激发,这种倾向占据了优势。”不同的家族有自己不同的特征。除了上面提到的身体方面的特征,还有精神方面的特征:有些家族健谈,善于逢场作戏,而其他一些家族则沉默寡言,羞涩腼腆。卡里斯勒·霍华德家族表现出来的特征是下唇很厚,沙夫茨伯里家族则是瘦长脸,斯代尔的戴尔里姆波家族延续了很多世代都是鹰钩鼻。威廉·皮特的鼻子像他的母亲,一个很有性格的女人;格兰威尔的脸像布里奇沃特公爵的母亲;哈布斯堡家族几个世纪以来一直嘴唇厚得出奇,而从乔治一世一直到维多利亚女王,我们英国王室成员的一个普遍特征就是,脸的下部和侧面显得丰满;现在的威尔士亲王看上去就是他的曾祖父乔治三世在他这个年龄时候的模样。
王室的这些面貌特征其实还可以往前追溯到乔治一世之前,由詹姆士一世之女伊丽莎白一直追溯到斯图尔特王朝。詹姆士一世的面颊、下颌都很饱满,这些特征在其子查理一世身上并没有得到体现,可是却出现在孙辈的查理二世、詹姆士二世以及后来的查理·爱德华·斯图尔特身上。对比一下这位查理·爱德华·斯图尔特和我们的维多利亚女王的肖像,其中的相似让人过目不忘。而这种面孔特征,在格拉夫通和圣阿尔班的公爵家庭里都保留了下来(他们都是查理二世的后裔)。至于已故的腓特烈·伯克拉克爵士——他在斯卡伯罗溺水身亡——和这位国君之间的相似,更让人瞠目结舌。A.西摩在《问与答》(1869年1月9日)上写道:“我们王室还有一个非常引人注目的特征,就是他们的脸型多年来保持如一,虽然就局部论个人又都有其特点。许多世代以来这一直是他们一个与众不同的地方。”阿瑟爵士在他自己主编的杂志里,也专门提到了这一现象。
波旁家族多少年以来也一直保持了他们身体和精神上的特征。他们所有的成员,都是性格乖戾、反复无常、难以管教,从路易十四到查理十世,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狭隘、盲目,缺乏统治能力。拿破仑·波拿巴把他们叫做“驴种”。他们都从自己的王位上被赶了下来,在法国、西班牙、那不勒斯,都是如此。只有奥地利的一支延续了下来,现在它带有立宪的色彩。几百年来这个家族的一个特征就是肥厚的下唇,据说最早是一位波兰公主雅格隆带到这个家庭的,从此就没有消失。伯顿在他写于17世纪早期的作品《忧郁的剖析》中写道:“奥地利人的嘴唇、印第安人扁平的鼻子,两者都遗传了下来。”
在普鲁士王室,我们同样也可以看到这种个人相貌和性格特征遗传的现象。罗塞蒂先生收集了许多勃兰登堡家族的肖像画,他发现,几个世纪以来这一家族的成员一直存在着一种令人吃惊的相似。他特意选出腓特烈一世(1420)、腓特烈二世(1440)、约翰·西塞罗(1486)和约阿西姆一世作为例子,证明他们与已故的腓特烈·威廉四世、威廉一世以及现今的德意志皇帝在面貌上的惊人相似。《问与答》,1868年11月28日,第514页。《爱丁堡评论》1866年10月号也提到了霍亨索伦王室世代相传的精神特征:“普鲁士王族论才干要远在欧洲其他王族之上,在他们身上,北部日耳曼人性格中的力量和弱点都展示得非常淋漓尽致。霍亨索伦家族一代一代产生的成员,既有智商很高、很务实的那种,也有梦想家的类型。这后一种,也同样是一种智能,只是在这些人身上,一种爱好梦想、热情洋溢、而又模糊不清的特征更突出而已——这一点具有显著的民族性。”
在同一个国家,在它的那些上层家族中,也存在性格特征世代相袭的现象。即以俾斯麦为例,这位伯爵出身的家族在历史上就以不屈不挠、果敢有力,甚至是固执倔强闻名。在1338年,这个家族出现了最早的一位名人,这个人用一种执拗的态度挑战主教大人的权威——虽然事情只是涉及地方上的政治事务——他被逐出了教会。到临终他也没有为此忏悔,教会也没有给他做最后的圣事。
不仅仅性格可以遗传,身体特征也可以代代相传。从劳治的肖像画上,我们可以看到这个曼彻斯特的公爵家庭已经延续了六代人的明显的相似性。非洲旅行家布鲁斯,一直以自己的祖辈、曾经勇敢地夺取了苏格兰王位的诺曼底人罗伯特·布鲁斯为荣,而他自己和他这位充满英雄气概的先辈一样,是个彪形大汉,身高足有19米。克莱克曼农郡的布鲁斯家族,也是这位布鲁斯的后裔,他们异常醒目的颧骨、下颌,与硬币上印着的这位罗伯特·布鲁斯一模一样,大约50年前,这位国王的尸体在当佛莱恩被挖掘出来,遗骨也证明他实际就是这个样子。而克莱基的华莱士一家,也一直被人们认为酷似他们伟大的先祖威廉·华莱士的肖像。
此外,精神和智力特征也可以遗传,虽然有时在后代那里,由于环境的作用这些特征无法充分地发展成型。但在一些历史悠久的家族那里,我们还是可以发现,从前的那种特征仍然会不时地重复出现。这里我们只需举出皮尔西、道格拉斯、斯坦利、格雷厄姆、内维尔还有霍华德这些其事迹充斥着整个英格兰和苏格兰历史的家族为例就足够了。类似于他们的祖先古代斯堪的纳维亚人,这些诺曼底人都有精力旺盛的特点。他们这个特点在整个欧洲史上都留下了印记,将他们带上了诺曼底、英格兰、苏格兰、西西里还有耶路撒冷的王位,其影响甚至渗透到了君士坦丁堡。
这一民族在立法、国防、科学以及文学方面,也非无名之辈。西德尼、罗素,沙夫茨伯里、伯林布鲁克,波义耳、卡文迪许,福克斯、皮特,洛夫莱斯、赫伯特、海德、拜伦,这些名字将永远名垂青史。亨利·贝尔曾在意大利遇到拜伦,在一封信里他这么说起这位诗人:“让意大利人大吃一惊的是,这位大诗人宁可把自己看作诺曼底拜伦家族的子孙,而不是《巴西雪那》和《莱那》的作者。”
司各特同样对自己家族古老的世系倍感自豪,对比诗人、小说家的名声,他更看重自己哈登的司各特家族的出身,看重自己与“勇敢者布克鲁西”的血缘联系。汉内先生说:“那些对血缘关系一无所知的人们,往往意识不到它的巨大功效。……不妨看看哲学家中如培根、休谟、贝克莱,诗人如斯宾塞、考柏、雪莱、司各特,小说家菲尔丁、斯莫莱特,史学家吉本,航海家柯林伍德、豪、耶维斯;一些古老家族一直以拥有最优秀的人物而自负,像维恩、圣约翰、拉莱、赫伯特这些家族以及其他一些贵族的存在,证明了他们的自负是有道理的。”即便像那位有民主倾向的哲学家杰勒米·边沁,一度也曾考虑要把自己祖上——汉诺威的边沁伯爵的地产购买下来。而菲尔丁也是出身德比伯爵家庭,这个家庭又源于哈布斯堡伯爵家族。
一次,一位萨莫塞特郡当地的历史学家拜访了当时正居住在柯柏·弗罗里的西德尼·史密斯,想看一看他的盾形纹章,这位博学的院长回答:“史密斯家族没有什么纹章,我们在信上按的都是自己的指头印!”可是,即使这位西德尼·史密斯,也依然以他的世系为荣,因为他的祖父有非凡的天赋,而他的外公是一位法国胡格诺教徒,据说,他心灵的那些美好品质,还有他性情中欢乐开朗的一面,都来自他的外公。温彻斯特主教塞缪尔·维尔柏弗斯,也是一个父子同享大名的例子,著名的老维尔柏弗斯也像老皮特、老福克斯、老格兰维尔、老格雷和老坎宁一样,他的名声在儿子那里得到了维系。
与此同时,也有许多伟大人物,他们的名声在其先祖那里没有任何先兆。法国有一位元帅朱诺,他听到一些贵族夸耀自己的祖先,冷冷地道:“这帮废物。我不是什么贵族的后裔,我将是贵族的祖先。”还有许多伟人也是这样,后来成了贵族的祖先。拿破仑说起他手下将军的时候,认为是自己让他们摆脱了贫贱的出身;而至于他自己,他的父亲是科西嘉的一个律师,虽然家族的历史也很久远,但并非什么名门。所有的军事家、政治家、诗人、工程师还有其他的伟大人物,都是自己家族的祖先;经历许多世代默默无闻的生活,忽然间射出了一道天才的光芒:一个为所有地方、所有时代纪念的人物就此诞生;不过,他却是他的家族绝无仅有的一员,在他身后,他的家族重新退回到黑暗中。
一般的才华可以传承,但天才的禀赋却难以遗传;前者是一个家族的特征,而后者却专属于个人。我们时常可以看到,一个智力水平未见得出色的家族,有时会产生伟大的天才人物。一般的才华带着一代人的印记,而非凡的天才给时代打上自己的烙印。在莎士比亚的家族,他既没有前人,也没有来者,只是一个孤单的身影站立在那里。他的家族已经不为人所知,流传下来的只有他的诗歌、剧作。牛顿,这位伍尔索普地产商的儿子,也是一样,在他之前、之后,都不会再有牛顿了。最伟大的诗人,莎士比亚、弥尔顿、德莱顿、蒲柏、彭斯、拜伦、雪莱、济慈,还有其他许多许多的名字,都是他们那一代人中绝无仅有的身影。伟大的人物并不专属于哪一个阶层,各个阶层都可能产生这样的人物。他们可能起于茅屋陋舍,也可能出自富室红楼。虽说其中许多人有贵族的家世,但更多的人却是出身寒门。我们不妨看看下面列举的这些人名,他们足可证明天才是不分阶级、阶层的。
贵族出身〖〗中产阶级〖〗工人阶级
泰柯·布拉赫〖〗牛顿〖〗哥伦布
伽利略〖〗居维叶〖〗哥白尼
笛卡儿〖〗沃勒斯顿〖〗路德
培根〖〗扬〖〗道兰德
波义耳〖〗开普勒〖〗富兰克林
卡文迪许〖〗道尔顿〖〗法拉第
但丁〖〗赫胥尔〖〗拉普拉斯
埃弗尔雷〖〗莎士比亚〖〗本·约翰逊
考柏〖〗弥尔顿〖〗班扬
司各特〖〗普鲁塔克〖〗彭斯
拜伦〖〗德莱顿〖〗巴拉查
雪莱〖〗席勒〖〗雅斯明
伯雷〖〗歌德〖〗布林德里
萨利〖〗莫里哀〖〗斯蒂芬森
伯林布鲁克〖〗华兹华斯〖〗阿克莱特
米拉波〖〗济慈〖〗利文斯顿
蒙田〖〗笛福〖〗伊尼高·琼斯
斯莫莱特〖〗亚当·斯密〖〗泰尔福德
菲尔丁〖〗詹姆士·瓦特〖〗卡诺瓦
续表
贵族出身〖〗中产阶级〖〗工人阶级
休谟〖〗约翰·亨特〖〗库克上校
布尔沃·里顿〖〗卡莱尔〖〗乔治·福克斯
孔代〖〗杰勒米·泰勒〖〗特纳
梯利伯爵士〖〗克伦威尔〖〗约翰·霍克斯伍德
华伦斯坦〖〗华盛顿〖〗克劳德斯利·夏沃尔爵士
萨克斯元帅〖〗拿破仑〖〗内伊
马尔波罗〖〗奈尔逊〖〗霍克
威灵顿〖〗德雷克〖〗苏尔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