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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凤鸣九天(二)

哲巴托与乌兰雪焦急的奔往格古纳的半路上遇到了先前大战中驮她冲锋的雪狼王,这只雪狼王似乎一直坐在那里等着她的到来,乌兰雪感激的与哲巴托两人骑到雪狼王背上一路乘风火速赶奔向格古纳,远见格古纳城上空忽然青云聚合,气象变换,冷风中四野天穹里战鼓响彻,乌兰雪心乱如麻,她眼伤发痛连催雪狼王再加速度。

那乌图处,那日花凭窗望向窗外,自大战之后她便日夜思念青云珠与乌兰雪,她有伤在身,加之那尔博多严加看管,她难以离开那乌图半步,若不然她早已踏马奔去找寻二人了。

此时满心愁绪的那日花倚在窗前,忽见苍空青云浮起,四野战鼓惊天,她心里忽然一痛,她隐隐感到一股不安爬上了她的心头,她望着苍空心有担忧的呢喃念道,青云姐姐,乌兰姐姐你们一定要安好,妹妹那日花祈求苍天,一定要叫你们平安无事。

青云珠头顶青云汇合,云气如龙夹带着紫色电光霹雳作响,似有雷雨将至,冷风袭面,她长发飘扬起来,凌乱发丝缠住她决绝眼神,她望向一直躲在盾阵后面的慕容青颜,许久她冷笑一声,猛然回手一把将背上所中三箭猛的拔了出去,鲜血随之飞溅而出,青云珠面无表情的扔掉箭矢,她将长刀插到地上,缓缓脱掉身上破碎战甲,只穿一身单薄素衣,那素衣上斑斑血迹处处可见,她卸下沉重铠甲提起乌霜刀淡然的举目望去,她心里知晓这一冲她便要丢掉性命,然而死亡于她已是寻常,这一生她征战无数,杀人无数,她双手空余千斤之力,却提不起这一生她所最看重的,她心里有伤悲,悲的寒凉入骨。

青云珠缓缓闭上双眼在为最后一战蓄神,她眼前划过好多画面,有她与莎林珠的初见,有她与乌兰雪乌木台兄弟姐妹们的欢笑,也有她与慕容青颜的好多回忆,然而这一切如今都已变得毫无重量,她怀念在乌蒙的岁月,她牵挂那片土地上每一寸的温暖,她这样想着就闭眼微笑了起来,她这一生已足够知足,至少她做了乌蒙女儿。

青云珠感到脸上有一点凉,她伸手轻轻拂过,睁开双眼,天空竟飘起了小雪,格古纳多变的天气此时竟为她烘托出如此气氛,她感到格外欣慰,至少这场面是悲壮的,她青云珠最后的一战,亡的其所,她紧紧握着手中长刀,深吸了口气,身子稳稳沉下,冷风中她长发铺散开,她对着前方盾阵嘶哑的大喊了一声,这一声喊震彻群山,威慑天下,在苍凉天地间久久回荡,慕容青颜长叹一声双眼闭合,有两行泪自他眼角悄然滚落,与此同时落泪的还有一人。

格古纳城北方的山崖上,苏荷鲁娜独自立马风中,她一直在远远地望着青云珠最后的殊死战斗,她被这个大气的女子所深深感染,自从第一次与她对战时便被她的气息所震慑,她心疼这个女子,她愿她一生百战安然无恙,奈何如今她就要血染沙场,她一声嘶哑长吼,听得她心中一阵剧痛,眼泪悄然滑落,摔落进风中,又被吹散。

青云珠一声喊罢,猛然脚下发力,踏着雄浑战鼓在那些为她而死的赤营与雪狼的尸体间拔腿冲去,气势磅礴的发起了最后的攻杀。

青云珠单臂拖刀直奔盾阵中央杀去,慕容巴音城上看得惊心动魄,他下令弓箭手再度箭雨射杀,一片箭雨破空而去,青云珠凌空旋身长刀拨落,身中几箭却未能阻挡她冲锋的脚步,她带着一身羽箭奔至盾阵前,挥刀一跃飞身而起,盾阵中飞掷而出一片枪矛,青云珠旋风般身子一转单臂一收将迎面飞来的几支枪矛夹进腋下,随着她旋风般的转身反手将夺来枪矛飞掷了回去,她展臂落地虎视望去,枪矛刺翻一片盾甲兵,顿将严整的盾阵破了一个缺口出来。

青云珠拔地而起在空中几步踏过再次飞掷而来的枪矛兜头扑落向盾阵缺口,她落地一刀斩翻一片盾甲兵,连人带盾在乌霜刀的挥砍下四下崩溃,汉军盾阵很快便被她冲破,她一路披靡直杀到慕容青颜面前,她于他身前一跃而起,手中长刀高举过头,这一刀兜头而下,她便了了心愿,她目光锋利的俯视去,却看到慕容青颜脸上有种静如止水的平静,他似乎一直闭着双眼,如今她杀至身前,他选择甘心受死。

时间再次仿佛被刻意静止,她举刀停滞在他上空,他闭目安然似在等她杀戮,四周杂兵嘈杂,纷纷涌上前来,青云珠心里忽然感到一种满,一种叫她无法形容的踏实感,一直压抑着她的仇恨和沉重的痛苦都忽然间在她与慕容青颜面对面的瞬间变得烟消云散,那些她放不下的和原以为不可原谅的都刹那间变成了虚无,她有些奇怪自己的感受,但是这种感受是她一生中都不曾体会过的,人生一世不过浮云过目,真正的东西哪怕拥有过也是一种美好,这一刹那她心满意足她未曾忘却父母之仇,但此时仇恨的压力已经变得没有意义,她知道他还爱她,而他已沉淀成了她此生记忆中的一段事情,这一场恩仇他与她不过都是命运的棋子,青云珠忽然释怀的淡淡笑了一下,长刀落下划过慕容青颜的铠甲,她终没有将他斩杀。

慕容青颜轻轻睁开双眼,他迷惑的看向青云珠,他看到她释然的笑,他的心忽的便比她杀了他还要痛苦。

青云珠看向慕容青颜,淡淡苦笑一声,轻轻说道,慕容青颜你负我青云珠此生,我等你来世回报,说罢,她将手中长刀转身掷向空中,乌霜刀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后深深的插入地面,青云珠再次转身时却被守卫慕容青颜的一干兵士长枪刺中,她一手压住刺进身体的长枪,鲜血自她口中涌出,却未淹没她嘴角的浅笑,她笑看向慕容青颜一把将刺中她的几个士兵掀翻在地,丢掉手中长枪,她转身便走。

围上前来的兵士纷纷迷茫的看向慕容青颜又看向青云珠,继而纷纷为她让开了道路。

青云珠一只手捂着流血的伤口一边缓缓向着天边走去,她步伐沉重,每一步走过都洒落一地鲜血,她艰难地一步步走过满地的尸体,雪停了,她走到雪狼王的尸体前身子一倾跪了下去,她心疼的轻轻抚摸着雪狼王僵硬的身体,眼泪簌簌的翻落到雪狼王血迹斑驳的身上,她记得她与它从小便如母女一般,它照顾她疼爱她,它将她送到莎林珠身边,它一直默默守护她,就连在为慕容青颜找寻雪烛花时也是它,然而如今为了她死去的还是它,青云珠哭的煞是凄凉,她感到自己的体温正在随着流失的鲜血在一点点消失,她仿佛忽然间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疲劳,她的视线开始慢慢模糊起来,她的心跳也开始一点点变得安静,空中的战鼓声悄然而止,一道阳光穿破重重青云直接落到了她的身上。

青云珠在这一束突兀的光照中缓缓仰脸望向苍穹,她看到她额吉莎林珠的笑脸正在天上望向她,她忽感全身温暖,她心里最后的时刻仍念念不忘的牵挂起乌兰雪与那日花来,她轻轻自语道,乌兰与花,恕姐姐先走一步,勿忘你我曾为乌蒙女儿,说罢她暖暖一笑,缓缓闭上了双眼。

天地间仿佛忽然安静了下来,没有任何声音,冷风轻轻吹起跪在阳光中静默的青云珠的如雪长发,细细碎碎飘舞在半空中的小雪在她宁静的面容前被风一旋,纷纷攀着直泻下来的光柱飞上了天空,遥远的群山中忽然响起一声凄凉的凤鸣声,尖锐震耳,直传往遥远四方。

那日花在房中闻听得一声凤鸣后,忽感心中一痛,她知青云珠已魂归天宇,不由一时间悲袭心头,整个人无力的伏在地上大声哭了起来。

乌兰雪纵雪狼王一路狂奔赶到格古纳城前时,只见惨烈的战场上青云珠静跪在阳光下已魂飞天宇,不由泪水夺眶,她翻身跳下狼背,一路边哭边拼命地向青云珠跑过去,冷风吹落她眼角落泪,那泪水便洒了一路。

苏荷鲁娜亦无声的默默流起了眼泪,这一生她未曾为任何人流过泪,除了在鹿鸣山为阿木修林落过泪,这是她此生第二次悲伤哭泣,她任由泪水浸湿脸颊,默默地望着苍茫大地间的青云珠,一时悲壮难言。

乌兰雪冲到青云珠身前一把将青云珠冷掉的身体抱进了怀里,她哭喊着她的名字,却再也听不到她的回答,她就那样抱着青云珠,姐妹两人在阳光的照射中久久不曾分开,空间里听得到乌兰雪清晰悲痛的哭泣,许久许久。

哲巴托与雪狼王呆呆伫立在青云珠身边,雪狼王仰颈冲天发出一声低沉悠远的狼嚎声,这一声狼嚎响罢,只听远近群山中接连响起一片片的狼嚎声,此起彼伏,仿佛皆是为雪狼之女青云珠的离开表以无尽哀痛,甚为壮阔。

乌兰雪哭了许久,缓缓握紧拳头拿过乌霜刀,长刀指向格古纳城上下重重人马,朗声说道,我乌蒙与中原从此势不两立,有生之年,我乌兰雪定要破千山,袭万里,洗我乌蒙此辱,是时,今日青云之仇我必要你慕容家族血债血还,说罢与哲巴托抱着青云珠跳上雪狼王背,转身向北一路疾驰而去。

慕容青颜呆呆的看着乌兰雪带着青云珠的尸体消失在天边,他感到自己的灵魂也仿佛就在这么一瞬间被抽空了,他已随她死去,从此的慕容青颜便只剩下了一副行尸走肉,他轻轻抬头望向天空,阳光纷纷洒落,刺眼的光亮中,他满目结霜,心如寒池。

慕容巴音被青云珠穿云箭射残了一只胳膊,侥幸捡了条性命,此时见青云珠已死不由心里顿感轻松许多,他冷笑笑寻北望去,双眼里刹那布满凶恶,一个险恶的想法在他心底升了起来。

一边,钟璃子已率领残余赤营带着受伤的乌木台赶回了乌蒙谷,当初赴战的雄师如今只回来一支残军,出迎的乌蒙人无不潸然泪下,念烛站在人群最前,此时她已身孕明显,挺着肚子焦急的在人群里寻找着乌木台的身影,自他走后她便未曾睡得安稳,她梦见他被战场上的风烟吞没,她恐慌的打听他的消息,却都无法让她安下心来,如今军队还乡,她心里悬着一块大石终于要落下来了。

乌木台拖着一只空袖远远望见焦急找寻的念烛,他伤势惨重,如今刚刚恢复,他如她一样彻夜思念,如今如梦一般生还故里,他第一件事便是急切的见到她。

乌木台和念烛同时看到了对方,念烛的双眼忽的就湿了起来,她不顾一切的穿过层层人群迎着他冲了过去。

乌木台冲过人群一把便将念烛紧紧抱进了怀里,他有说不出来的一种难过,以致他抱起她眼泪就流了出来,念烛亦哭了起来,她紧紧抓住乌木台的空袖,孩子一般边哭边埋怨道,乌木台,你的胳膊呢,我再也不让你去打仗了,你答应我再也不要去打仗了好吗。

乌木台心里酸的不行,他一边流泪一边点着头对念珠说着,我答应你,我答应你,我再也不去打仗了,两个人哭着抱作一团,同时身边重逢的人们无不落泪。

随后乌兰雪与哲巴托带着青云珠尸身急速赶回了乌蒙谷,钟璃子已算知青云珠阵亡,此时他携全族老少头戴白绫,擂乌蒙虎鼓亲自相迎,乌木台与念烛陪在钟璃子身边,远见乌兰雪双手托着青云珠尸体缓缓由远走来,全族上下无不呜咽。

乌兰雪耳听着荡气回肠的震天虎鼓,眼见乌蒙众人全族老幼白绫相迎,不由再度泪水肆流,她哭着托着青云珠尸体一步步悲壮的走向人群,她跪在钟璃子面前悲痛的说道,乌兰晚了一步,害死了姐姐,如今只带得姐姐尸身还乡,说罢,泣不成声。

钟璃子心疼的吁了口气,缓缓接过青云珠尸体,转身对身后痛哭的人群说道,先大王夫人阵亡沙场,今大公主亦命陨,我全族悲痛难言,且于今日我等誓要牢记此伤恨,勿忘忠烈之言,我乌蒙人不可屈服奸邪,自今日振作重生,厉兵秣马,待他日誓雪此仇。

钟璃子言毕,所有乌蒙人纷纷振臂回应,鼓声震天,喊声憾地,一派铮铮铁骨的浩瀚大气之势叫人荡气回肠。

阿穆尔与莎林珠已被慕容青颜葬于列王湖北,故此安葬了青云珠于鹿鸣山顶,钟璃子率领众人安排了盛大的葬礼仪式,出殡场面格外恢弘大气,此外还命人雕刻了阿穆尔,莎林珠与青云珠三人巨像立于列王湖中,应乌兰雪之意,青云珠之像格外高大雄伟,甚至超过了乌蒙王乌和氏之像,白石雕琢,英姿如神,立于群像中央,旁卧白石巨狼,威武非凡。

乌兰雪率众人于列王湖畔拜祭先祖后,对着青云珠巨像呢喃道,乌兰定会为姐姐报仇的,望姐姐在此安好,说罢,她临风望向天上星河,有种难以形容的力量瞬间充满了她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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