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夜空格外璀璨,也许是被月亮压制的太久,星星们努力的散发自己的光满,不让月亮一人独享空间的舞台。但是月光今晚格外的吝啬,在它照不到的地方,一群嘈杂声分外刺耳。站在上头上就能看见,那是一群人影,密密麻麻的,很像令人作呕的爬虫。点点灯火点缀其中,偶尔几声马叫声。
狂欢一夜的蟠龙匪趁着黎明的罅隙整装待发,得益于袁家的暗中资助,这群匪徒的装备与正规军相差不远,当然纪律没得比,几位头目模样的悍匪大声呵斥着,熙熙攘攘中仍能听见醉汉的划拳声。
蟠龙匪选择这个时间点出发有些出人意料,计划出自段奔雷,大当家提出过异议,但被段奔雷无视了。
段奔雷有自己的理由,这个时间点是熟睡之时,无论是淮王府还是司徒府此刻最为松懈,还有一个不能说的秘密,其实他的心中甚至隐隐希望那些大势力的耳目能及早发现状况,事情可以办的不漂亮,但是替罪羊的后果更难以承担。
唐关一声大喝,群匪顿时偃旗息鼓,掉在后山上的人头时刻震慑着这批顽匪。
蟠龙匪沿着山路崎岖而下,几匹骏马当先而驰,马上的人看不清面目,只是一股肃杀之气油然而生。马儿受到主人感受到主人的气息,轻轻嘶鸣。“拍”,一道响亮的鞭花,骏马更加卖力,群匪紧紧跟着,一道时隐时现的弧线划过蟠龙岗半山腰,向东边闪动。
山头上,段奔雷对这一幕没有太多感触,见惯生死,心已麻木,别人的生命在他心中并不比那些屠场待宰的牲口金贵。这个世界是人吃人的世界,上天满足不了人的口欲,同类自会把獠牙伸向同伴。有时候强壮的同伴还会把吃不完的“食物”献给大地,以期肥沃这土地。那些大人物不是天注定的,有压迫就有反抗,反抗意味着鲜血,时间永远过不完,也有小人物跳脱命运轨迹成为大人物,这种人到那一刻似乎会集体染上“时间遗忘症”,曾经的同伴也会在他们眼里重新成为食物,食物与捕食者的关系轮回转换,这也许就是自然规律。
司徒府,司徒令突然从梦中惊醒,他走到书桌旁,掌上灯,长袍随意披在肩,那股惊扰他清梦的惊悸之意不复再见。
赵村,赵老汉一家,小赵拙突然哇哇大哭,二娘起身查看,绣娘嘴中嘟囔几句不再有下文。二娘脱衣给小赵拙喂奶,小家伙仍哭闹不止,想是这声音过于响亮,赵老汉也被惊醒。
“咚咚”,“二娘,有什么事吗?”
“没事”,随后房中灯火熄灭,二娘复又睡下。
人老了,睡意很浅,老汉听说没事,也没回房,坐在磨面的石磙上,就着月色抽口旱烟。烟雾缭绕,依稀间,数道火光长龙正沿大山滑下,老汉心中一惊,脱口道:“三娃子,二娘都起床,蟠龙匪来了!!”自己则起身飞奔房中,猎刀长弓在手,老汉已不见人影,风中隐隐传来,“三娃子,你和二娘带着几个娃躲到山中,我去看看。”
月光下,老汉双目赤红,额头见汉,紧握猎刀的粗糙老手青筋暴绽,快十年了,女儿出嫁没多久,那群吃人肉的恶狼就来过赵庄,那一次,很多熟悉面孔再也没见到,宁静的小山村只剩下残垣断壁,老人忘不了村口那个大坑,那个大坑躺满了尸体,凝固的鲜血盛满坑底,混乱的断肢看不出属于谁,即使连着身体没有断开的手脚也扭曲着,孩童们,大人们临时死痛苦,恐惧的表情清晰可见,年年祭祖那片土地都会插散漫纸钱,漫天白色,比雪花更令人生寒。那一次,老汉失去了自己的二儿子。
老汉报过仇,最后也只杀掉两个巡山的山匪后仓皇逃回,自那以后,老汉的面容以一天一样的速度衰老。后来,山匪再没来过,老汉也听说城中派兵剿了那窝匪,谁知今日噩梦再度降临······
二娘匆忙起身,怀中抱着两个孩童,绣娘跟在后面,大人们惊慌的神色她瞧在眼里,所以懂事的没有出声。
赵天虎在前面带路,村后的路口惊慌热村民争相向外跑去,孩童的啼哭声,大人的惊吼声,妇人的呼叫声,老人的求救声,传的很远。突然,一群山匪毫无预兆的出现在视野中,最前面的一个壮汉来不及发出呼喊,头颅便被生生抛起,鲜血喷的身边妇人惊恐不已,顿时瘫坐于地。那群山匪不见悲色,反而哈哈大笑,面部更加狰狞,伸手一抄,妇人便被一匪揽入马上怀中。肉刀相遇的“噗噗”生并不刺耳,但是在村民的耳中却比野兽更让人恐惧。
“二姐快走”,赵天虎一推二娘,拔刀便上前阻拦。
二娘大喊一声:“三弟莫去”,手上不便阻拦,声音恐惧夹杂着苍白。
二娘止住步伐,强忍着泪水掉头回村。
院子显得有些空旷,与外面喊声震天的世界格格不入,二娘不敢回头,匆匆扫过一眼,拔腿便朝一个角落跑去,拨开覆盖的秸秆,一个地窖入口便露出来。
二娘催促绣娘进去,把两个孩子安放在她身边,里面在没有空隙,于是对着秀娘道:“绣娘,你照顾好弟弟,千万别发出声响。”
绣娘见二娘封上窖口,哭喊着到:“娘,娘···”,二娘再没有回头。
蟠龙匪在村子里肆虐,上天无情的注视这一切,这里的子民在他眼里和蝼蚁没有差别,天若有情天亦老。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喊杀声渐止,绣娘心中恐惧已至极点,时不时的贴耳近听。一阵脚板踏地生,如果是军中人就会知道,那是军靴撞地的声音,因为中间夹着铁板,听起来铿锵有力,也能最大的减少小腿的伤害。这种靴子只有有一定地位的军官能穿,即使大汉的国力再强也不可能给全军配备这样的军靴。
一道粗犷的声音说道:“这家应该就是赵崇家,刚才翻看过了,没有发现那孩子。”
沙哑的声音响起,唐关说道:“找,必须找到!”,话音甚至带点癫狂。
一阵远去的脚步声,段奔雷出现在他身后,“我希望那孩子活着。”
“呵,呵呵,别人要我的东西,我只有拿等价或者超价的交换,有时候蝼蚁也会咬人”,唐关没有回头。
段奔雷沉默,片刻后说道:“我只是见证者,匆匆过客与我何干?”
“好一个匆匆过客,好人我做过,善人我也做过,但是我留下的只有满身无法痊愈的伤痕,从那时起,我只做坏人。”
二人沉默,无形的肃杀弥漫开来,突然,一声婴儿啼哭响起,唐关手疾眼快,一掌打向角落,另一掌直取铁刀客,段奔雷后发先至,但终究只能当下自己面前一掌。
“砰”,秸秆堆散落开来,露出里面的窖门,唐关微微一笑,大步走向前去揭开盖子,里面的绣娘双眼垂泪,两手捂着两个孩子的小口,满脸恐惧。
唐关定定的看着铁刀客没有马上动手,铁刀客也不说话,缓缓拔出大刀。
唐关瞳孔皱缩,脸颊微微抽动,开口道:“你我都只是大人物的一条狗,何必如此决绝?”
“大人物有大人物的活法,狗有狗的保命之道,大人物是大人物,狗未必不能成为大人物。”
此时两人都明白说什么都是多余,唐关首先出手,对象不是铁刀客,而是那一女两男三个孩子,掌劲急奔绣娘中门,眼看便要打中,铁刀客的快刀横刀斩断,唐关抬手又是一掌,段奔雷挥刀相迎,唐关惨叫一声,身影跃出墙外,三两下变没了影子。空中传来唐关沙哑的声音:“我的事我做完了,生下的便是你的事。”
“大人物总是需要狗看门的,在哪看不是看”,在他看来,淮王府,包家没有区别。
在二人不知道的地方,一棵老树上也有两人对峙。
只听一个声音说道:“戏看完了,你我也该回了。”
“先生不食人间烟火多年,晚辈却还是有血有肉之人,望先生此时不要阻我。”
那人似是淡淡一笑,似是没有听见讽刺之语,“阻你谈不上,我有我的道,我须守护之。”
话不投机半句多,另一人缓缓拿出一物,那人见这物,意外道:“王府竟将此物交给你!”
“我不是先生对手,借力而为,事出有因。”
“呵呵,既然无此,我不拦你,但铁刀客我需带走。”
“如此,我想家师也不会答应。”
此后,二人没有言语,那人看着对面,手中取出一书,登时光芒照得四周通亮。对面之人眯了眯眼睛,手中宝物亦散发出光芒,只是这光亮很淡,犹如月比之日。
两道光圈隐隐对峙,诡异的是中间的空间却似湮灭一般,没有丝毫变色的征兆,许久,两人同时散去光亮,周围恢复原本模样,只是这一株老树由关到跟从树心处被批为两半。
其中一人先开口道:“先生本事高超,晚辈敬佩,然老师有命,不敢违背,先生再接一招。”
“不用再比,这样吧,铁刀客我要带回,但是废除修为,你看如何?”
对面那人沉默一会道:“我第一次与人妥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