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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4)

夜歌告诉我,这片山谷叫栖潮谷,这座小屋叫南亭居。

是比较雅的名字,但我却更在意为何那轮红日还未落下去。我醒来已有三个时辰,天边依旧红彤彤的一汪赤霞,拢在山岚上,不见一分天黑的迹象。按时辰算,此时当是圆月高悬的夜半三更,可偏偏天亮得过分,难道这里竟没有日夜更替,永留在这落花黄昏?真是骇人听闻。

夜歌笑着将探进雕栏落于小案上的一簇繁花折断,握在手心里,又倒了一碗酒,仰头一饮而尽:“天不幕,花永留,沽陈酒,醉剑意,栖潮谷中无生死,月麓渊下斩情丝。”顿了顿,抱起酒坛倒了些许,嫌麻烦,干脆一只手提起整只酒坛,对杼墨道:“来,杼墨,陪师父干了这一杯。”话落,对着喉咙灌下去,落梅佳酿从唇边洒下,沾湿半寸长的浓黑虎须。

我默默地看着杼墨端起指甲大小的瓷杯去和夜歌水桶一样的瓦坛对碰,真是替杼墨觉得心酸。

“师父,弟子有一事不明,为何师父……”青花瓷杯落到桌面,杼墨抬起一双漆黑的眸子,定定地盯住夜歌。

夜歌大笑一声:“杼墨,今日莫论往昔,你我师徒,且喝酒,且赏花,如何?”

我着实对夜歌喜欢花的这件事感到惊奇,似他这种粗犷豪爽的男子,更像是一位行走江湖的侠客或者纵横沙场的将军,而侠客和将军无一例外地喜欢各种杀人利器,赏花赏月其实是纨绔子弟逛窑子逛出的采花神技,用于如何将佳人推倒。

听夜歌这般说,杼墨也不再说话,又喝了几杯酒。

风满画楼,花落黄昏后,燕子嵌着七月的清风飞过。酒过三巡,杼墨倒还清醒,站在花廊外看天,我走到他旁边,思索着到底应不应该将这个问题问出口,思来想去,觉得不好,那是他的隐私。但我还是问了:“杼墨,你有没有……”

他回头看我:“什么?”

我悻悻地笑起来,吞吐了半天:“有没有结亲?”

他眸子蓦地变深了许多:“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尴尬地将目光从他脸上移开:“没什么,随口一问。”

他转过头去,淡淡道:“没有。”

莫名感到开心,实在是搞不懂为什么会开心。将一瓣花揉在手里,讷讷问他:“那、那阿烟呢……阿烟是你什么人?”

他深深地看我一眼,片刻又归于宁静,凉薄的嘴唇张了张,道:“她是我师妹,也是我未过门的妻子。”话落,他的眸子突然有丝丝阴沉的神色,只一瞬间便无影无踪。在我还在为这句话惊讶的时候,他又淡淡地说:“她死了。”

我说不出话,喉咙低低地挤出一个音节:“哦。”直觉告诉我不能再追问下去,但又实在找不到话说,气氛沉默地让人不自在。

半晌,他开了口:“你可知道这里为何永无黑夜,好似时间停在了此刻。”

我怂了怂肩,表示确实不知。

他长叹了口气:“其实,你所看见的这片山谷,这方小居,都是假的。”

我诧异:“嗯?”

“嗯,我师父于七年之前,幽州极北,在七夜城中离世。”杼墨抬起深邃的眸子,看向不远处于花红中舞剑的夜歌:“尚还记得那个清晨有清淡的凌霄花香,师父让我们离开,独自一人屹立囚龙山巅,一枪一剑,为我们挡下十万王朝禁军。那时,他身负七十二箭而死,事后我却连他的尸骨都未能找全,只寻到了奈何剑和他半身的尸骸。”

我震惊地后退了两步,后脑磕在了绮柱上:“什……什么……可是……”我望向夜歌,不明所以:“可夜歌不是还……”

杼墨微微摇头,倚着雕栏坐下来:“现在的他,不过一缕幽魂。而这片山谷,也只是一方蜃境”

我诧异地看他:“蜃境?”

他点点头,举目望向天际,向我解释说:“这片山谷是一片蜃境,人死时若抱有解不开的执念,便会形成蜃境,其间的景象是他毕生所执着追求的东西,生前求而不得,所以死后便深陷其中。你所看见的,其实都是真的,也都是假的。之所以没有日月变换,我猜,大概是师父想永远停留在那样一刻。”

我一时还不能接受这样离奇的事,怔怔地望着他,这个世上难道真的有孤魂亡灵一说?简直不可置信。

杼墨见我迟疑不定,拉着我往栖潮谷外走。在走出谷口的那一霎,天空风云变换,大团的光影涣散,有斗大的墨点自天空滴下来,落在苍白的大地上,如黑子跌落棋盘。再走一步,道道惊雷自黑云中展开,眼前所见的一切皆变了模样,转眼便从红日落山的黄昏化作暮雨飘飘的灰白天空,眼前是一篇广袤的荒野,是我昨日背着杼墨走过的那片荒野。我回过头去,方才明明从谷中走出来,此刻回头却不见那片山谷何在。我吃惊地抬头望向杼墨:“真的是蜃境……那……可是,这……”

潇潇寂雨里,杼墨颔首看我,目光似沉星朗月:“没什么好惊讶的,这个世上,上有九天碧落,其间神宫仙阙,诸天神佛。下有九幽黄泉,包罗牛鬼蛇神,奈何忘川。山魈精怪之事更多,如我们昨夜所见的那只魑,它们逐游魂而生,所有不入轮回,不得往生的孤魂野鬼都是它们的美食。而今我们所见的蜃境,如我方才所说,是一个梦境,一个真实的梦境,梦中之人长留其中,不得超脱,最终的结果……”顿了顿,杼墨长叹了一口气,和着风雨喃喃道:“最终,非人非鬼,天地不容。”

终于知晓这个世上原来真的有神鬼一说,可我还是有些不能接受,但转念一想,其实又没有什么不能接受,我失忆这件事本身就很离奇,而现在不过是在离奇之上又添了几分诡异。

但我不明白的是,像夜歌这样的高阳酒徒,怎会有如此深的执念以至于形成这样一个蜃境。

杼墨凝眉摇头对我说道:“我亦不知师父生前究竟有何无法了断的事,他也从未提及,可如今看来,只怕是我对师父的了解,还不够深。”

我沉默不语,是在想夜歌这样一个好人绝不该落得天地不容的下场,我还记得昨夜他救下我们,我和杼墨都欠他一条命。我问他:“就没有办法可以救他了么……可不可以找和尚作法,超度他,或者……或者……我们总能做点什么吧。”

他仰头看了看天,一滴凉雨端端正正地落在眉心的朱砂上。一头白发如雪,两缕垂鬓直直落到胸口,他叹了一声:“所谓解铃还许系铃人,若他自己想走出来,自然能够走得出来,若是他不想……”话到此处蓦然停住,隔了半晌才说:“可既然能形成蜃境,执念必是极深,所以,难。”

我有些不能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杼墨抬手拈去我发上的一片碎花,说:“执念于一个人而言,就似心中的一道伤,心中有了伤,想治愈却又疼痛无比,想忘却却又刻骨铭心,失而不舍求而不得的滋味最是难忍。想脱身,何其难。”

我拉着他的衣袖:“你帮帮他呀,他是你师父,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他凝眉看着我,却半晌未说话。

我跺脚:“你倒是说话呀。”

他怂肩:“无计可施。”

我瞪着他:“你快想办法!想不出来的话,信不信我……”

他挑眉:“你怎样?”

我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了蚊子,怯怯道:“他是你师父啊,还救了我们一命。他于你有教诲之恩,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就是个孽畜它也知道不咬爹妈的么。你比孽畜长得顺眼多了,长得好看肯定也聪明的对不对,聪明的你快想想办法吧。”

杼墨:“……”

顿了半晌,他说:“也不是一定没有办法。我猜测,或许与奈何剑有关。若我记得不错,有一年,师父不告而别,回来时身边便多了这把剑,且师父临死之际依旧紧紧握着奈何剑,可见它的来历不一般。我们将他下葬的时候,这把剑是随师父一同入了墓。”顿了顿,他拉着我后退了几步,眼前光影交错,我们又回到了栖潮谷中,他细细打量了四周,对我说:“在我记忆里,有一年初春,师父曾带着我来过此处。让我对着一处孤冢跪拜,若我记得不错,应该是在幽州。”

我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语:“奈何剑么……”突然想起那把剑上铭刻的血字,觉得果真不一般。顿了半晌,我提议道:“要不,我们把它拿过来仔细啄磨啄磨?”

他摇头:“师父从不剑拿给我们看。”

我神秘莫测地对他眨眼:“既然拿不过来,不如我们……”

他斜眼看过来:“不许偷。”

我躲过他的眼神:“哪里是偷,不就是偷偷地拿么。”

他继续斜眼看我。

我眨眨眼睛:“要不,你去吧,你是他徒弟,你偷……偷偷地拿,就算他知道了肯定也舍不得打你。”

他头也不回:“不去。”

“你还是不是他徒弟啊,你这人怎么这样!你回来!你……”我气得跺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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