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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挟天子之挟天子,抢的其实并不是天子

那么最早发现汉献帝价值的人是谁呢?有两个人。一个是袁绍的谋士,一个是曹操的谋士。

袁绍的谋士,叫沮授,这个人足智多谋,他给袁绍献了一条计策,叫“挟天子而令诸侯,蓄士马以讨不庭”。就是说咱们应该把天子从长安接到咱们大本营邺城来,那么这样一来,我们可以在全国发号施令,有谁敢不听咱们的,咱们就打谁。曹操的谋士叫毛玠,他也劝曹操“奉天子以令不臣”,把皇上抢咱们许县这儿来,和沮授的意思大同小异。

那么为什么沮授和毛玠都要劝自己的主公抢天子呢?在李傕、郭汜的眼里一文不值的汉献帝,为什么在沮授和毛玠的眼里反而奇货可居、价值连城呢?因为沮授和毛玠抢的其实不是汉献帝,是合法性。

中国古代政治生活的根本大法,是礼法。根据法律史学家俞荣根先生的观点,礼法的合法性有四层:

第一,天命合法性。

比如刘邦,据说他的母亲有一次睡觉的时候,有一条蛟龙盘在她身上,第二天她母亲就怀孕了,后来就生了刘邦。刘邦这么对外宣传,倒不是为了给他爸戴绿帽子,而是自我宣称:我是天命所归,我是真命天子,我生下来就是要做皇帝的!这就是一种天命合法性的表现形式。再比如说像咱们翻《二十四史》,经常可以看到的各种各样的祥瑞,像黄龙啊,凤凰啊,一株禾苗长出来九个稻穗啊,这都是天命合法性的表现形式。

第二,德行合法性。

你光有天命不行,哪个做皇帝的不会伪造天命?我也可以回家说,说我的母亲也碰上了一条蛟龙,这种口说无凭,无图片不真相,所以你还得有德行合法性。你作为一个人,你首先必须自身的道德品质要端正,然后你要爱民如子,要赢得老百姓的爱戴,他们要对你认可,对你拥护,这个就叫德行合法性。咱们前面讲过的刘备,就是一个典型的代表。

第三,器物合法性。

(和氏璧,楚国玉工卞和在荆山得到一块玉璞,先后献给楚厉王和楚武王,都被当成石头,砍去双腿。楚文王时,卞和再次献玉,剖开发现果然是稀世美玉,就以卞和的名字命名为“和氏璧”。)

有一些特定的东西,本身就象征着权力和天命。你能得到,你就有相应的合法性,大伙儿就服你。最典型的,莫过于传国玉玺。传国玉玺的前身,就是著名的和氏璧,非常名贵的一块玉璧,真正的价值连城,后来被秦始皇派能工巧匠雕刻成了一块玉玺,命令他的丞相,也是当时著名的书法大师李斯写了“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篆字,刻在上面。这块玉玺代代相传,秦朝完蛋了西汉传,西汉完蛋了东汉传,传了几十个皇帝,被赋予了一定的神圣性。后来董卓之乱,这块玉玺掉在了洛阳的一口井里面,被一个军阀孙坚给打捞到了。当时有人就预言,说孙家将来肯定要出天子。不管是不是迷信吧,反正孙家的号召力借着这块玉玺就大大地增强了,后来果然,到了孙坚的儿子孙权的时候,就建立了吴国,三分天下有其一,这里面就有器物合法性的力量。

第四,程序合法性。

以上三个合法性都是虚的。天命、器物,人人都可以伪造,尤其是器物,你要传国玉玺是吧?我可以给你造一打,一人发一个,反正现在造假技术这么高明。而德行呢?也可以伪装啊,我一个缺德的人,我可以伪装成一个有德的人,而且我可以伪装得比有德的人还要有德,伪君子。所以只有程序合法性才是最靠谱的。

什么叫程序合法性呢?在中国古代的政治生活和法律生活长期演进的过程当中,形成了一整套的礼法制度和权力分配的原则,你能够按照这个来,遵守它们,那么你就具有相应的合法性。你如果违背它们,那你就是僭越,你就是非法,那么天下人人得而诛之。那这个最高权力的来源是谁呢?就是天子。这个天子本身有没有实权,这并不重要。你说这是一个傀儡皇帝,那他是不是就不是最高权力的象征呢?不是这个样子的。重要的在于,在社会的观念中间,就认为天子是金口玉言,他就是最高权力的象征,那就够了。

所以在这种情况之下,谁能够拥有天子,谁就可以占据四大合法性的制高点。

但是这个天子,你也得会用。你不能像李傕、郭汜那样,让汉献帝连饭都吃不上,破衣烂衫的,带着一群满面菜色的文武大臣,远远看去像个丐帮帮主一样。天子一点体面都没有,一点尊严都没有,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这种情况下你说我要“挟天子以令诸侯”,这不可能。大伙儿不但不会听你的,反而要齐心协力、联起手来、前仆后继地想方设法把这个天子从你的魔爪之下给拯救出来。所以说,李傕、郭汜不是挟天子的合适人选,袁绍和曹操才是。

那么,袁绍和曹操,谁会捷足先登呢?按理来讲,袁绍的条件要好得多。一来袁绍当时实力雄厚,二来曹操正忙着和吕布混战,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根本腾不出手来和袁绍争夺天子。

但是,沮授提出这个计划以后,几乎是遭到了袁绍手下的一致反对。袁绍的手下为什么反对呢?他们提出两点理由:

第一,“挟天子”不方便。

你挟的这不是一般人,你挟的这是天子啊,天子那是最高权力的代表,天子说一,你敢说二吗?天子说往东,你敢往西吗?你把这样一个人弄到家里面去供着,到底是你挟天子啊,还是天子挟你啊?

第二,“挟天子”没用。

他们认为,汉朝这样一块金字招牌,经过了那么多年的风吹雨打,早就已经烂透了,丧失它的号召力了,现在就好像秦朝末年,“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谁有实力谁就称帝,你“挟天子”干什么,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另外袁绍本人也不想“挟天子”。袁绍总觉得这汉献帝是董卓立的,根不正苗不红。我之前还认为他是一个伪政权,我当初还曾经想要自己立一个天子,来反对他来着,现在我如果倒过来,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我去把这个天子拿到家里面来供着,那我这不是自己打自己的嘴巴吗?再说了,我袁绍迟早是要自己做皇帝的,到时候我拿这个汉献帝怎么办?杀了吧,不合适;废了吧,不合适;让他做太上皇吧,年龄上也不合适。所以干脆我就别给自己找麻烦,别“挟天子”了。袁绍就这样白白地浪费了这样一次大好的机会。

那么曹操呢,虽然当时正在和吕布打仗,打得是不可开交,但他还是忙里偷闲,派了一个使者跑到长安去给汉献帝献爱心。汉献帝接见了曹操的使者,受宠若惊,激动得热泪盈眶:也就是你曹操,还把朕当个皇帝,这里的人都不把朕当人啊!一高兴,下了一道圣旨,任命曹操为兖州牧,你就是兖州名正言顺的主人。曹操之前虽然已经在军事上占领了兖州,但是没有名分,所以各地的军阀都对兖州虎视眈眈,想着抢这块肥肉,比如吕布他就过来染指,就抢了这个兖州。现在曹操是汉朝正式任命的兖州牧,实至名归。曹操占领兖州就是合法的,别人占领兖州就是非法的,在政治上、在合法性上,就高出了别人一头。

曹操接到了这道圣旨以后,非常高兴:我一定要把汉献帝接到我这儿来,每天让他给我下各种各样的圣旨。曹操就此下定了挟天子的决心。

回过头来再说汉献帝,在长安实在是待不下去了。自从接见了曹操的使者以后,他就决定逃回洛阳,毕竟东边还有人惦记着朕。好在李傕、郭汜对汉献帝的看管也不严,完全让他自生自灭,汉献帝就带了一群大臣,历经九九八十一难,逃回了洛阳。

就在这个时候,曹操也已经打败了吕布,重新夺回了自己的根据地。一看,天子到洛阳来了,那我曹操还不得近水楼台先得月?就派了一支军队去迎接天子,说:皇上您看这个洛阳城已经没法待了,为什么呢?因为当年董卓火烧洛阳城,这里的亭台楼阁早已化作袅袅青烟随风散去。那么你不如到我的大本营许县来,我那儿建设得特别繁华,可以让你找到一种家的感觉,宾至如归,包您满意。汉献帝哪做得了主啊,就被曹操的军队从洛阳接到了他的大本营许县。到此为止,曹操“挟天子”的计划可以说是初步成功了。

曹操成功了,袁绍后悔了。

曹操顺利地将汉献帝接到了自己的大本营许县,“挟天子”的计策初步成功。而此时的袁绍已经开始后悔自己的动作太迟,想要和曹操共享“挟天子”的好处。那么曹操会采用什么样的手段阻止袁绍掠夺自己的胜利果实,将天子牢牢地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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