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冠身前,站着一个身材窈窕黑巾蒙面的女子,两人四目相对,久久站立不动。
“你为什么要来?”
“我现在比你强,不再是那个需要你付出巨大代价保护又付出所有复活的李玳李诗语了。”
良久的沉默。
“我很快还是会比你强的,每次从战场上下来,我都会用麾下士兵的气势迅速修炼。”
“云界之上,我已纵横无敌,飞仙界之上,我的功力也能达到中下。你修炼为仙就算每天征战也要几百年,最少一千年内,你不如我。男人的尊严吗?我只是还你上一世的付出。”
“甘之若饴,不需要你还!”
“那么,今世谁能在你成长起来之前保护你?朱氏子孙遍布云界凡尘,高手这三千年来不知何其多也!只因为需要我保护就毫无理性地拒绝吗?幼稚!”
又是良久的沉默。
“你觉得什么是爱?”
“是单方面的无条件付出,却几乎没人做的到。高于喜欢,更强烈,更需要。是两人之间的信任和责任,是男女之间的灵欲交织,是对自己人格的充盈,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混合着多种情绪、多种需求的灵魂契约。是多变的,是不确定的,一人觉得是虚幻,两人却又是真实的。是自私的,任性的,又是无私,骄傲并沉稳的。”
“爱包括多种情绪,甚至包括了与之完全相反的恨。大多恨其不如自己臆想中那般完美的不一定正确的爱。受声色所左右,被外相众多意识影响而任意揣测。有父母之爱,有夫妻之爱,有物欲之爱。由爱生怨,由怨而恨。怨因亲近而无意疏于所爱之人,内心却理所应当的以为所爱之人明白。却因几乎同样的理由而被怨恨。除了物欲,几乎都是如此。爱就是喜欢,喜欢却不是爱,我爱,我喜欢,就够了。”
“我不会轻易说出爱,男人随意说出我爱你,那就是对这个字的不尊重,随意说出,当然可以随意做出,我也不喜欢在爱前面加上什么真,真爱既有,假爱何在?我不会现在就对妻子说我爱你一生一世,我会在一生一世之后,将死之时说,我这一生都是爱你的,有时也是恨你的,但是爱你多一点还是恨你多一点,我想,这不需要回答了。”
“我懂,所以,你懂了吗?”
“总以为我要保护你,我知道的是比你多的,现在才发现,我们一直在互补着协调。”
戴诗语慢慢摘下黑巾展颜漏齿温柔一笑:“女别三千年,当重生而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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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云匪城一战之后,张冠之名再次天下闻名。同时朱氏后人在各处涌动,计划着一场延续数千年的仇怨。
朱武墫是太祖长子懿文太子朱标一系后人,现在师从于古修真联盟三巨头之一佛宗,神乎境五层,佛宗长老,以二十五法中遗身纯觉之法证了阿罗汉果位。岁一千九百。
朱翊铉是四子燕王朱棣后永乐皇帝一系后人,从师于三巨头之一道门,神乎境五层,道门长老。擅长三千大道中的王道。岁两千一百。
朱巨泷是十六子庆王朱栴一系后人,师从三巨头之一的魔门,岁不过百,修魔奇才,出类境三层,精于魔门六欲之术。
三个名字当头,其后是密密麻麻一万多个朱氏后人。张冠看着这份名单,目光疑惑。
戴诗雨面对着张冠说:“毕竟三千年前都以为你死了,到了如今绝大部分朱氏子弟基本没有什么太大的复仇心,这一万多人,是朱氏的激进派,并且经过喻泉确认过的一定会采取复仇行为的。”
“实力和势力都是这云界极致了,这次扬名,不知道是福是祸,看来,是招祸了。”张冠面带微笑。
“我查了那对夫妇。丁山和芮邴,两人原为武当山一等武师,不堪五层修为,岁过五十下山,在荆州老家结婚耕居,为人忠厚柔静。因为妻子面貌不错身姿绰约,引起一个小仙门长老之子抢掠,丁山一怒杀人,结果连累全村被杀,被追杀至连云山附近被仙匪所救,确实从未作恶,而且匪城之中真正的坏人并不多,倒也其乐融融,这次攻城,他为报恩而上了战场。”
“你要如何?”
“你杀得对,但是我心不忍。”戴诗雨摸上张冠的脖颈间,那里光滑平整,但是戴诗雨就像摸着几道看不见的伤痕。
“你若忍心了,反而不是你了。”
“那次的教训,还有第二次的教训,足够告诉我战场上的任何人都有什么样的威胁了!”
“战场是最简单最极致的欲望思维的修罗场,可以几乎无限地放大各种欲望,简单的胜与败、生与死催生出的就是无数具备特殊能力的复仇者、野心家、杀人狂!”
“谁能不被吞噬本心?”戴诗雨目光更加温柔,却是看向张冠的右手。
“岂可被吞噬本心!”张冠右手握拳,极紧。
默然不久,戴诗雨走出静室,静室的石门关上,戴诗雨却静静地看着静室内的张冠。张冠几乎在戴诗雨的目光与自己平行的一瞬间站起,回望。戴诗雨视线微微上移,两人隔着石门,不动神识,视线完美相对。一盏茶后,戴诗雨回首走开,七步之后,再次回首相望,张冠在石门内姿势丝毫不变,微低头,眼稍稍一合,当戴诗雨视线第二次转回,他的视线也立刻回转。
“她还是她,我也还是我。”
“他还是他,我还是我。”
“主魂加智义双魄,小圣女离我不远,记忆完全恢复,我如今能帮他了。”
“一魂两魄,足够了,而且她如今有足够自保之力了,也不会犯那些错误了。”
“这一世,我不会留下遗憾。”
“这一世,会填上我所有的遗憾。”
“那个傻瓜还会那样想,那样做,没我,他怎么活呢。”
“我就是傻瓜,这么想这么做,我活下来了。”
“他(她)想的可曾和我一样呢?”
杂乱的思绪交织,化作一声轻微的“呵”,一声低沉的“哼”。
戴诗雨踏飞剑离开,收集情报。张冠静坐静室,深思全身而退之法。
很快入夜,夜间,小圣女做了一个很古怪的梦,梦中一面目模糊的男子与她相伴,骑马春游,放牧打野,间或打几场不大不小的守城战,有时也会打骑兵战。一天,天空之中出现了九颗排成一道微微弧度几乎成为一线的星星,然后那个男子就开始不停的打仗,打来打去,兵越来越少,可是少到几千人,就几乎再也不少了。他称呼这活下来的人为同生共死的袍泽。一天在一个战场他打败了一队几乎饿死的流民,只有一个断腿之人活着,他坚持要杀了他,她不许,给了食物和水,放那个人走了,七天之后,那个断腿之人杀了三个他的袍泽后自杀。他去三人的家中请罪,回来以后脖子上多了三个前后通透的血洞,白森森的,却没有血流出,躺了一个月也没有睁开过眼,她日夜陪伴之下急了,割断右手手腕要去陪他,鲜血溅了一些在他脸上,他两息之内突然站起:“谁敢让她流血!”声音嘶哑低弱却清晰。
戴诗雨深夜忙完,回到自己睡房,看着自己右手思绪回到三千多年前,那次之后,她谨慎了很多,她还是认为战场上不是所有的人都必须杀掉。又是一次战斗,他当然又赢了,对面还活着的有三个人,她仔细地问了当地人这三个人的性格家世等等几乎所有资料,杀了两个放了一个,放了的那个家世不错,是附近一个颇有势力的家族,她知道他只用一个百人队就能杀尽这个家族。而且此人性格沉静内敛,她判断其不会做出过激之事,就算做,家族也会阻止他。
五个月后,以功绩和一手独特的盾反冲锋的唐战升为先锋,当夜微微喝了些酒,一人回营帐路上被刺客断了右手。刺客没有回家族,跟了他们五个月,几乎摸清了他们的军队运作方式,却找不到下手的机会,这次一击成功,虽然被唐战所杀,但是含笑而死。
他砍了她的右手,然后砍了自己的右手。
幸好不久后天地突变的好处显现,三人手臂无损,完美接上,接上以后,完全好了的时候,她去找唐战,又砍了一次自己右手,然后迅速接上,从此右臂无力。
从此,她还是会心软,还是会尽力调查敌对势力的情报,但是从未放过人。
静室中,忧思花和动魄草的药味飘散,张冠不禁想了很多以前的事情,他面前是他的棋盘,一个面容磐石版的先锋棋子和十个身着精英兵甲的棋子前后摆开。地上刻了醒魂阵,阵法的光芒升起,草药溶于棋子,十一双眸子逐渐恢复神采。
“参见将军!”
“吾需汝等一战!”
“吾等领命!”
当夜直到炎阳初升,张冠一直未睡,在读一千年前的两本书《空论》《立体战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