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郁离手中墨侯剑轻轻放下,静坐在了这一道剑念之前,剑念也静静漂浮在洛郁离面前,一人一念如此相对便隔阴阳,洛郁离一言未发,缓缓起身,还未出剑他便知道眼前的剑念要出的是何招。
手中墨侯剑动,先用的是一招偏门剑招,或者说一招身法“游”字剑。
他还记得娘每次提剑之前的教诲:“离儿,若是遇见第一次见到的实力相仿的对手,起势大多用太极剑,此剑进可攻,退可守,剑势灵活,还可观察对手剑意,是最适合起手的招式。”
既然是娘的剑念,起手一定是按娘的性子来的,要破太极剑,如果实力相仿,不能与之沾身,否则极其容易被太极剑势主导,没有回手之力,最好的解法是用“游”字剑,避开太极剑身,直取御剑之人。
“若是对方避剑对人,可以用‘震’字剑先守住对方攻势,再以‘一’字剑或‘风’字剑以速度占得先机会。”
洛郁离自然知道这道剑念的想法,“游”字剑及时收势避开了剑念那一剑“震”字剑。剑念一剑落空,剑剑落空,随之而来的第二道剑势也落在空处,洛郁离身形飘向高处,此时剑念连出两剑,微微一滞,正是招式断档之时,洛郁离从天一剑刺出,直指剑柄,剑念虽原本有意闪躲,但洛郁离唯一留下的一道生门却暗含杀机,剑念本能地没有退去,硬是向前进了三寸,让洛郁离的剑尖点在了剑念的剑身之上。
洛郁离这一点用的是山岳剑,剑势极重,剑念被此剑点中,剑势被山岳剑强点向下,洛郁离手腕微微一抖,忍着中断山岳剑的冲击,强行将剑势逆转为“一”字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斩在了剑念的剑柄之上。
墨青白的剑念微微一抖,缓缓向塔顶飘去,洛郁离轻落在地,看着那道剑念低声自语道:“娘,离儿这些年,也算有些长进了吧。”
剑念终究只是一道剑意残念,自然不会有所回应,洛郁离微微叹了口气,踱步向最后一道剑念。
最后一道剑念,是墨家最近年唯一一个破塔之人,也是墨家当代年轻一辈天赋最高的人,在江湖上有过三个传说。
最为让人神往的一个便是单剑上华山。
一人杀到华山传承断绝,十招将有“剑圣”之称的洪末法斩于剑下。
“剑神”木野狐。
虽然是个无赖,但是对于他的剑,洛郁离还是有着几分敬意的。
曾经……洛郁离是这样想的。
与木野狐的剑念大战十余回合之后,便是洛郁离都忍不住在塔顶破口大骂起来:“木野狐!你个混账,无赖!臭流氓……”
族长的院子离塔顶极近,可以隐隐约约听见洛郁离的叫骂声,有些尴尬地挠了挠耳朵道:“墨家能出小狐狸这么无赖的人,倒也是一桩奇谈,这小子,可真正是从人品无赖到了剑术。”
木野狐的剑念就像,不对,就是一个流氓的化身,起手就阴在暗处要偷袭洛郁离,被洛郁离察觉之后,就如附骨之疽一般,剑念紧紧地贴着洛郁离的剑,任洛郁离如何出招,就是不离开洛郁离的剑,若是抓着机会,还要尝试捅洛郁离一两剑,这哪有半分高手的风范,就是街头混混无赖打架的手段,偏偏这无赖境界还跟你一般高,宗师耍流氓,那可真是比流氓有文化还要让人头疼。
洛郁离跟木野狐的剑念缠斗了一炷香,心里已经有要把这剑念按在地上猛捶地欲望,他现在已经无所谓破不破九天剑林,他现在最想的念头,就是把留下这等无赖招式的木野狐拉出来好好打一顿。洛郁离被这剑念缠的心烦,手中墨侯剑脱手,双手一记崩拳向那剑念砸去,洛郁离已经放弃解这无赖剑念了,他真的只想好好锤一锤这一道剑念,把这道剑念从九天剑林锤出去,省得放在此处祸害后人。
别的先辈都是认认真真留一道剑意让后人来解剑,只有这个人,这分明是来恶心人的。
洛郁离一拳崩拳反倒砸到了自己脱手的墨侯剑之上,那木野狐的剑念极为机警,在墨侯剑被脱手的一瞬间就向后避去,还在空中扭了几下仿佛在嘲讽洛郁离,洛郁离再握墨侯剑一道道暴烈的剑意从剑尖挥出,这一剑名为“崩剑”是一位墨家先辈的剑意。
木野狐的剑念如一叶扁舟在崩剑那暴烈的剑意之中摇曳,随后再次寻准机会黏上洛郁离的墨侯剑。
“混蛋!怎!么!会!有!你!这!种!无!赖!”
洛郁离二十年的好性子在这九层剑林还没一会儿就耗尽了。
随后再过几招,洛郁离倒是慢慢冷静了下来,这剑念终究是死物,与它置气显然是不值当的,况且与木野狐的剑念耗了大半天,月头已经越来越高,整个墨家村在夜晚显得越来越寂静,而洛郁离在这寂静之中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整整一日没有吃东西了。
洛郁离的剑势转而变为太极剑,既然要耗,那咱两就比比谁能耗吧。
于是一道剑念和一个少年,就像两个老头一般,悠哉悠哉在剑林打起了一套有来有回的太极拳。
时间慢慢临近子时,剑林下面的人已经稀稀落落地站了起来,传说终究是传说,一日破剑林,哪有这么简单就发生第二次,一日破到八十层虽然也是骇人,可楼下这些人还是掩不住有些失望,九十九和一百,总归有那么一丝让人介怀地不完美,人呐,虽然自己做不到完美,但总是期盼着别人能做到十全十美,这种失望不讲道理,无可避免。
离开剑林的人开始谈论着洛郁离,此时,已经没有人再小觑洛郁离是那个不解剑谱的傻子,他们更多的是谈论洛郁离究竟什么时候能破开剑林。
有人说明天,有人说后天,还有人说毕竟是先代天才共一层的八十一层,也许少说也要一个月吧。
就在他们如此有说有笑地谈论时,一道白色的剑芒从剑林顶部直射而出,冲向星河,将这夜空撕裂开一道鸿沟,透过那剑芒隐隐可以感受到剑道的极致,这道剑芒似乎要破开这天地,劈出另一道星空,看着这道剑芒劈开的那道裂口,有的人想起一个传说,天下有三界,道法极致可超脱三界。
这些人傻愣愣地看着那一道剑芒,瞠目结舌,过了许久,才有一个人舌头打颤结结巴巴道:“剑……剑林……破了!”
还留在九天剑林九层的那些人,感受着从塔底奔涌向上的剑芒,也知道发生了什么,这道剑芒穿人群而过,但是极为柔和,没有任何锋锐之气,让人感觉春风拂面,还能隐隐感受到这剑芒之中蕴含大道。
剑道人掐了掐手指,感慨道:“午时还差一刻,这天下,一日破剑林的妖孽,今日再添一人。”
墨飞霏不可置信地望向塔顶问蓝玉道:“梨子比雪明姐,谁更强一些。”
蓝玉从震惊之中恢复地极快,毕竟他是已经亲眼见过洛郁离瞬息之间破一楼的壮举了,有些无奈一笑道:“现在还是雪明更强吧,可是再过几年,谁知道呢?”
墨飞霏低下头道:“你说雪明姐破剑林要多久?”
蓝玉轻轻摇了摇头道:“她是守冢人,我们这辈子都不会知道她破剑林要多久。”
墨飞霏最后有些同情地望向蓝玉道:“你的命可真苦诶。”
蓝玉笑了笑道:“有什么苦的,这辈子还长,我就不信我一辈子打不过她。”
……
此时,洛郁离从八十一层而出,站在塔顶,仰天长啸,一抒内心的憋屈,随后对着整个墨家村喊出了那句在他心里憋了许久的话:“木野狐!去你个大傻逼!”
声音响彻天地,回荡在整个墨家村。
剑林让他留一剑,他没有留一剑,他选择跟剑塔做了个交易,毁去了一剑,毁掉了木野狐的那一柄剑。
这种无赖剑,若是留下不知要祸害多少墨家子弟,在多少人的剑心上留下阴影,这等恶心人的剑意,还是早日毁去为好。
族长在不远处的圆盘上听见这一句话噗嗤一笑,随后立马躲了起来,他可不能让洛郁离知道那个大傻逼可是他的徒弟。
……
在剑塔后的墨家剑冢,有一模样清丽,眉眼间都带着一丝凌厉剑意的女子忽然睁开眼睛,此女子身前一剑膝前横陈,散发的剑意要比九层的剑道人还要浑厚不止一分。
女子望向剑塔,冷若寒霜的脸上泛上一丝笑意,一笑倾城,可惜无人见得。
“木野狐,确实是个大傻逼。”
……
观星台,有一老者坐在一副残局之前,手中执黑子,轻轻落下,对面的白子居然自己显现在棋盘之上,一阵怒啸而过。
老者的手指从棋盘上挪开,抚了抚胡须看向九层剑林,呵呵一笑道:“这么敢说实话的年轻人不多了,很好,有血气。”
……
剑林之上,有一个虚影坐在洛郁离的身边,抚膝大笑道:“哈哈哈,骂得好!也就老朽是灵体揍不了那个混蛋,要不然那混小子早就死一百次了!”
……
九层剑林,南宫谷笑得前合后仰,单手不断拍地道:“诶!我跟你们说啊,我实在太喜欢这个小兄弟了!”
……
墨家村口,一少年御剑而来,冲着九天剑林大声吼道:“我去!哪个混蛋,趁老子不在居然敢站那么高骂老子!来!跟老子打过再放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