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殿内一缕缕白气从商君炀的神魂碎片中飘散而出,兴许这就是商君炀所说的天下气运,但此时在洛郁离眼中,这天下气运却显得有些乏味。
便是因为这些虚妄的气运,商君炀一代大帝最终落得众叛亲离,镇压冢底。
便是因为这些虚妄的气运,墨家这原本与儒道并称的学说,天下最显赫的大族,被逼偏居一隅苟且偷生。
便是因为这些虚妄的气运,墨青白被大齐谋害,一代巾帼名将落得殒没春江的下场。
便是因为这些虚妄的气运,他洛郁离险些丧命于剑冢阵底。
这些气运,或者是天下帝王将相家眼中的至宝,但却是洛郁离眼中的祸根,万千事端皆从此起,这些气运不若就此散去,天下该是如何便是如何。
洛郁离不想做第二个姜桓,也不想再成为一个商君炀。
洛郁离心中对于商君炀,倒说不上有多少怨恨,隐隐还有些同情,但洛郁离也不是以德报怨的圣人,既然商君炀要夺他性命,那洛郁离也断然没有留下这个祸根在自己身边的道理。
洛郁离缓缓走出青铜殿,向石门走去。
佩阿却不安分地从洛郁离手中挣脱出来,绕着青铜殿飞了一圈,洛郁离抬头看着佩阿笔,又听见了那之前隐隐约约听到的声音:“魂兮,归去兮。”
那已经破碎的神魂开始随着佩阿笔一起绕着青铜殿聚集起来,随后一冲而上,消散开来,如同夏日的烟火一闪而逝,最终消散无终,无迹可寻。
那些四散飞舞的天下气运随着魂魄彻底散去,从剑冢之中一冲而出,飞向天下各处,有落在北魏的,有落在大齐的,有落在西周的,有落在东晋的,有落在新魏的,还有许多,绕着洛郁离转了几圈,最终落入了洛郁离的体内。
老族长站在池前,看着天上那四散而去的天下气运,无奈地撒了把鱼粮自语道:“这小子,还真不是什么好脾气。”
墨剑也有所感应地看着窗外,忽然一笑道:“也许是我们这些老骨头腐朽了些,年轻人总归气势更足啊,墨家的路,顺天书院的路,墨青白的路,这些路子都不想走,要走自己的路么?”
……
顺天书院,茅屋中的猫咪在轲笙的腿上慵懒地伸了个懒腰,脑袋在轲笙柔软的大腿上舒服地蹭了蹭,轻声叫唤了一声。
原本认真在翻阅手中典籍的轲笙缓缓抬起头来,微微蹙了蹙眉,对着屋顶招了招手。
天榜化作小龙飞到轲笙面前,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轲笙看着小龙眉头紧皱的样子叹了口气问道:“如何了?”
小龙一只龙爪用力地挠着脑袋气鼓鼓道:“坏了坏了,炀的天下气运全散了,算不清了算不清了,洛家的小世子在搞些什么嘛!”
轲笙手中招来一本书,书上尽是一些晦涩难懂的图解,轲笙拿着一只笔在书上勾勒了几笔,随后线条越画越多,越画越复杂,看得人两眼发晕。
轲笙最后一笔落下沉吟道:“北魏的百箸寺与兵庐送他们几分气运也翻不起什么风浪,东晋的六道山却有些麻烦了,不过问题最大的还是新魏的知天观么,小世子啊,你还真是爱给人添麻烦啊。”
……
六道山一个皓首白眉的老道看着自己面前挂着的一副变幻莫测的阴阳图欣喜若狂,手中捏着道诀贪婪地盯着那卷阴阳图,像极了一个要将骨头上最后一丝肉糜都舔舐干净的豺狼。
在门口,一个小道童用着手中的长剑心不在焉地劈着柴,不知在跟何人说着话。
……
知天观里,一个在地里耕作的中年农夫有些吃力地直起了腰,望了望天上有些毒辣的日头,眼中好似映出了太阳的金光,欣慰地笑了笑道:“今年看来是个好收成啊。”
在菜园边,有个少女认真地用手中的剪子按着书上的图解剪着窗花,可惜一刀剪错,窗花断成了两截,少女气鼓鼓地怒哼了一声,放下了剪子将窗花揉作一团丢向农夫道:“好个球!”
……
北魏百箸寺,小和尚一道与李休圆学着在做斋菜,一个说,一个听,两个人都极为用心,整个百箸寺一片祥和没有一丝波澜。
白云山上,似乎已经被老和尚忘在脑后的小和尚李笑缘刚自给自足地吃完了今天地斋菜,趴在黄弟那宽厚的背上为黄弟捉虱子,黄弟极为受用地伏在地上,感受着阳光的暖意,吐着舌头开心地喘了喘,今日的白云山同样一片祥和。
……
墨家村里洛郁离艰难地从白玉巨剑的坑洞里爬了出来,洞口霜雪明站起身,将吴钩收入鞘中,拉了洛郁离一把道:“运气不错。”
洛郁离点了点头,能或者从那墓冢出来,洛郁离也觉得自己运气不错,若不是体内有羲的神魂坐镇,手上的佩阿能破神魂,还有霜雪明的帮衬,恐怕今日便要交代下去了,想到此处洛郁离对霜雪明作了个揖道:“多谢。”
霜雪明背过身向自己的茅屋走去道:“去谢那无赖吧,没有他我也不会出手。”
说完霜雪明便撇下洛郁离自顾自地进了茅屋。
洛郁离走出剑冢,已有两人在剑冢门口候着,一人是老族长,另一人便是木野狐。
洛郁离先看向木野狐,躬身道:“多谢。”
木野狐似乎不习惯洛郁离对自己如此郑重其事,连忙打了个哈哈道:“别别别,洛小爷您行这么大礼小的折寿,回头您请我吃顿好的便是了。”
洛郁离听了笑了笑,无赖说到底便是无赖,听他回话那难得升起的感激之情瞬间变消散了不少。
接着洛郁离看向老族长,神情有些复杂,虽然早就知道答案还是开口问道:“您知道剑冢内有什么?”
老族长点了点头道:“这是每代族长都知晓的。”
“为何,这佩阿笔会认我为主?”
族长看着佩阿笔捻了捻胡须道:“原本我与剑老只是猜想,如今却觉得八九不离十。”
老族长沉吟了许久做了个请的手势道:“我们边走边说吧。”
三人向族长高台慢慢走去,边走边说道:“你应该已经听闻过,你母亲离开墨家村时便是天启玉清境的实力,冠绝天下,但却在施展了移龙术后堕为了天启太清境。”
“移龙术当年由墨回氐所创,按剑老所说,那墨回氐所创的移龙术并无这等反噬境界的后遗症,再加上剑老曾经在你身上感受到过仙印,我与剑老不禁有个大胆的猜想。”
“以青白的境界和天赋,早该登仙,但却迟迟留在人间,想来是早就到了传闻中的地仙之境,身已为仙人却强逆天道不做仙人,这等境界古籍中有过寥寥的记载,达到这种境界的莫不是惊才艳艳之辈,譬如顺天书院的孟春与圣人,丘,聃都曾到过此等境界。”
“地仙之境更难于登仙,要在破仙境之后留于凡间,需要有能将天劫抹消的实力,而并非简单的渡劫,常人便是登仙都异常困难,更别说抹消天劫了。”
洛郁离听至此处,忍不住开口问道:“我娘的境界,与我有什么关联之处?”
族长盯着洛郁离叹了口气道:“我们本以为你娘是将天下气运移至你的体内,但如今想来却是大错特错,你娘为你夺来的并非凡间的气运,而是上界的仙运,这便能解释了为何你的体内有仙印。”
这听来实在太过匪夷所思,洛郁离皱眉道:“这只是您的猜想,而且最早让我来剑冢的是院长,难道她事前便已经知晓此事了?”
族长摇了摇头道:“原本我们是要移开白玉巨剑的封印助你下去取天下气运,但是剑老最后阻止了我们。剑老虽然只留了一魄于凡间,但是与仙界的仙身仍然有着某种联系,他告诉我,墨回氐先祖曾经提出了一个惊人的设想,随后先祖便在仙界消失了,而那一年正巧是你出生那年。”
“剑老说,若是你体内留存的是先祖的仙印,那白玉巨剑内的佩阿笔便会自行破封而出,他想印证一下他的想法,更加想知道墨回氐成功了没有。”
木野狐看着神神叨叨的老族长挠了挠脑袋道:“您老说话别这么绕弯子行么?那老祖宗究竟弄了些啥玩意?”
族长也不再吊两人胃口说了两个字:“造圣!”
洛郁离低声重复了一下这两个字问道:“造圣?”
族长点头道:“没错,牺牲了他墨回氐的仙身和你母亲的半生修为,贯通两界只为用两个亚圣的力量去造一个圣人。”
洛郁离蹙眉道:“那便是我?”
木野狐听得瞠目结舌,拍了拍洛郁离在洛郁离身上摸来摸去惊叹道:“我了个乖乖,洛小爷,你以后可一定得罩着小的,你这下可牛逼大发了。”
洛郁离并未感觉自己有多厉害,而是满脑子的疑虑问道:“可这有什么意义呢?就算我有圣人的修为与根骨,那有能如何?即便是圣人也无法凭借一己之力改变天下大势。”
族长摇了摇头道:“这其中细节,剑老并未与我细说,说是如今说来也无用,反倒要将你置入险境,只说意不在天下,而在天下存亡。”
洛郁离听着这句话陷入了沉思,天下与天下存亡?有何不同?
母亲与那素未蒙面的墨回氐不惜性命究竟是为了什么?
洛郁离看着手中那佩阿笔觉得自己的前路布上了一层细密的薄雾,看不真切,本以为拨开云雾见前路,如今柳暗花明又一弯。
在洛郁离的幽府之内羲听闻了这段话却若有所思,掐指算了算道:“时候已经差不多了么,世间还未出圣,那便难怪要造圣了,那三人,也是为此助他下平天下局?”